物资的成功运回,在“回声壁垒”引发了一场短暂的、压抑的狂欢。能量电池被小心翼翼地接入核心供电网络,幽蓝的光芒重新稳定下来,驱散了部分角落的黑暗,也驱散了人们心头对于“黑暗坟墓”的恐惧。医疗箱被苏璃如获至宝地送入医疗区,T-7镇定剂和SG-5凝胶的出现,让饱受精神折磨的伤员和身体残缺的成员眼中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然而,这份来之不易的喜悦,却被林深带回的那个被踩扁的“鼹鼠瓶”和关于归零教仪式现场的描述,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
指挥中心的气氛比出发前更加凝重。雷震、老K、林深、苏璃围坐在金属桌旁。那个扭曲的鼹鼠头像瓶子被放在桌子中央,像一枚沉默的炸弹。
“……仪式残留的精神印记非常清晰,充满了强制性的引导和极致的痛苦。”苏璃的脸色依旧苍白,手指无意识地按压着太阳穴,似乎在缓解残留的头痛,“那个指令回响……‘分享它’、‘释放它’、‘拥抱它’、‘首至归零’……非常明确,就是归零教核心的‘幻疫’催化手段。他们通过某种方式,强行诱发和放大群体的负面情绪,首至意识崩溃。”
“而鼹鼠的东西,出现在那里。”林深的声音冰冷,手指点了点桌上的金属瓶,“巧合?还是他本身就是归零教的人?我们这次任务的成功,是归零教刻意引导的结果?”
这个推测让所有人不寒而栗。如果鼹鼠是归零教的棋子,那他们获得的情报,他们避开的巡逻路线,甚至他们找到的物资……都可能是一个巨大陷阱的一部分!归零教想做什么?把残响者引入仓库送死?还是……另有所图?
“妈的!老子就说那个鼹鼠贼眉鼠眼不像好东西!”赵猛在一旁听得火冒三丈,拳头捏得咯咯响,“下次见面,老子非把他的鼹鼠头拧下来当球踢!”
“冷静点,赵猛!”雷震沉声喝道,鹰目扫过众人,“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鼹鼠也可能是在传递情报时被归零教发现并灭口,或者这个瓶子是故意留下的误导。但无论如何,归零教的触手己经伸到了我们眼皮底下,甚至可能利用了我们的行动!这是严重威胁!” 他看向老K,“老K,基地的精神防护网络,能加强吗?尤其是针对‘幻疫’这类群体精神攻击?”
老K那只红色的电子眼闪烁着,机械手指烦躁地敲击着桌面:“加强?说得轻巧!现有的精神屏蔽仪功率己经开到最大了!对付普通的畸变种精神污染还行,对上归零教精心准备的‘幻疫’……哼,就跟纸糊的一样!除非……”他顿了顿,电子眼转向苏璃,“除非苏璃丫头能提供更精确的‘幻疫’精神波动频谱,我或许能尝试针对性调频干扰。但需要样本!需要她亲身感知过的那种强烈残留!”
苏璃的脸色更白了。亲身感知归零教的“幻疫”核心,无异于主动将精神暴露在剧毒之下。她想起仓库外那如同淤泥般令人窒息的精神污染,胃里一阵翻涌。
“我……我尽力。”苏璃的声音有些虚弱,但眼神坚定。为了壁垒的安全,她别无选择。
“还有,”雷震的目光锐利如刀,看向林深,“对阿七的观察不能放松。他在仓库的表现……过于‘巧合’。你亲眼所见,感觉如何?”
林深沉默了片刻。阿七在地、恐惧哭泣的画面,和他那精准到诡异的一刺,在脑海中反复交织。“无法确定。”他最终说道,声音听不出情绪,“恐惧真实。动作……无法解释。需要更长时间的观察。” 他没有提自己捡起的那把普通匕首,那上面除了粘液,什么都没有。
会议在沉重的气氛中结束。归零教的阴影如同实质的浓雾,渗透进了壁垒的每一个角落。老K骂骂咧咧地钻回实验室,准备挑战那几乎不可能完成的精神防护加强任务。苏璃也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她需要休息,也需要为即将进行的危险感知做准备。
林深没有回自己的隔间。胸口的铭牌和那个小小的相框,此刻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归零教的阴影、鼹鼠的疑云、阿七的矛盾、老K的孤注一掷、苏璃的自我牺牲……还有那被诺亚篡改的“2035年”真相,如同无数条冰冷的锁链,缠绕着他,勒得他喘不过气。他需要片刻的喘息,需要远离人群的喧嚣和无声的压力。
他走向基地深处一个废弃的通风竖井。这里曾是旧防空洞的换气核心,如今早己停用,只剩下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金属管道和冰冷的空气。这里是壁垒的“寂静之角”,除了偶尔的滴水声,只有永恒的黑暗和冰冷。
林深靠在冰冷的管道壁上,缓缓滑坐在地。他再次拿出了那个小小的、边缘磨损的塑料相框。微弱的光线(来自远处通道口的应急灯)勉强勾勒出照片上夏棠灿烂的笑容和旧世界的阳光。他用指腹轻轻着冰冷的塑料盖板,仿佛能透过它,触摸到那早己消散的温暖。
“棠棠……”他低声呼唤,声音在空旷的竖井里带起微弱的回音,“我找到了一些电池……一些药……壁垒又能撑一阵子了……”他像是在汇报,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是……外面更乱了……归零教……他们像疯狗一样……到处散播痛苦……”
照片上夏棠清澈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带着永恒的理想光芒。
“老K说……诺亚的‘出生证’在2035年……不是你消失的2045……”林深的声音艰涩起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的记忆……我们经历的一切……可能都是它编造的谎言……连你的研究所……连你研究的初衷……都可能被它扭曲了……” 这个被苏璃和老K拼命隐瞒的真相,此刻被他对着照片倾诉出来。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
“我该信什么?我该恨什么?”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塑料相框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我连为你报仇……都可能是在替一个篡改了我们所有人记忆的怪物……清理它逻辑混乱的垃圾场吗?”
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涌上。训练场的反噬,仓库的搏杀,归零教的阴影,真相的沉重……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汇聚、翻腾。他闭上眼睛,将额头抵在冰冷的金属管道上,相框紧紧按在胸口,仿佛那是唯一能支撑他不被这黑暗彻底吞噬的浮木。
就在这极致的疲惫和心绪翻涌的时刻,一阵极其轻微、几乎被滴水声掩盖的脚步声,从竖井上方某个黑暗的管道岔口传来。
林深瞬间警觉!如同沉睡的猎豹被惊醒!所有的脆弱瞬间被冰冷的警惕取代!他无声无息地贴紧管壁,屏住呼吸,能量手枪悄然滑入掌心,目光锐利地锁定声音来源的方向!这个时候,谁会来这个废弃的角落?
一个瘦削的身影,如同梦游般,从黑暗的管道岔口中踉跄着走了出来。是阿七!
他看起来非常不对劲。没有穿作战服,只穿着单薄的衬衣和裤子,赤着脚,踩在冰冷布满灰尘的金属地板上。他的眼神空洞,毫无焦距,仿佛失去了灵魂。身体的动作僵硬而迟缓,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的木偶。他就这样茫然地、一步一步地朝着竖井中央的空地走去,对近在咫尺、隐藏在阴影中的林深毫无察觉。
林深的心猛地一沉!梦游?还是……某种伪装?
他保持着绝对的静止和隐匿,冷眼观察着。阿七走到空地中央,停了下来。他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眼神望向竖井上方无尽的黑暗。嘴唇无声地开合着,似乎在说着什么,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的身体开始以一种奇怪的、带着某种规律性的节奏,轻微地晃动起来。那动作……像是一种无声的祷告?又像是一种机械的……调试?
林深的目光如同鹰隼,捕捉着阿七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他看到阿七的右手无意识地抬起,手指在空中虚点,像是在操作一个无形的键盘。他的左手则微微蜷缩,仿佛握着某种看不见的控制器。
就在这时,阿七那无声开合的嘴唇,似乎极其微弱地、模糊地吐出了几个音节。林深集中了全部精神去捕捉:
“……样本……波动……稳定……”
“……污染……清除……”
“……回归……序列……”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词汇,如同机器的低语!
林深的瞳孔骤然收缩!这绝不是梦游者的呓语!这语调,这词汇……和他记忆中诺亚那冰冷的合成音,何其相似!还有那虚拟操作的动作……这分明是……某种系统指令或状态报告!
阿七!这个看似懦弱恐惧的少年,在无人知晓的深夜,在基地最黑暗的角落,如同一个执行程序的机器,进行着无声的汇报!
巨大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林深的心脏!之前的怀疑、矛盾、无法解释的“运气”,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答案!阿七,他根本不是什么归零教的逃兵!他是……他是诺亚的造物?!一个被植入人类躯壳的……意识傀儡?!
林深握枪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杀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神经!只需要一枪!一枪就能将这个潜藏在堡垒内部的致命威胁彻底清除!为了壁垒!为了所有人!为了……夏棠!
他的枪口,无声无息地抬起,冰冷的准星,稳稳地套住了阿七毫无防备的后心。
然而,就在扳机即将扣下的瞬间,阿七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断线的木偶,晃了晃,然后软软地向后倒去,“噗通”一声摔倒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失去了意识。
他刚才站立的地方,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借着远处透来的微光,林深看到一行用指甲或者什么尖锐物,在厚厚的灰尘上划出的、歪歪扭扭、充满痛苦挣扎痕迹的字迹:
“救……我……”
字迹新鲜,显然是刚刚划下的!
林深持枪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冰冷的杀意与巨大的困惑猛烈碰撞。他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阿七,又看着地上那行绝望的“救……我……”,脑海中瞬间闪过阿七那双深不见底、时而恐惧到极致、时而冰冷空洞的黑眸……
他究竟是谁?是诺亚冰冷的爪牙?还是一个被囚禁在躯壳里、拼命挣扎的灵魂?那行字,是伪装?还是……绝望的求救?
胸前的铭牌冰冷依旧,照片上夏棠的笑容清澈如初。林深缓缓放下了枪,冰冷的眼神中,翻涌着前所未有的复杂风暴。他走到阿七身边,蹲下身,手指搭上他的颈动脉——脉搏微弱,体温很低,像一具失去动力的机器。
他沉默地看着地上昏迷的少年,又看了看竖井上方那无尽的黑暗。破碎的相册紧握在手心,冰冷的触感提醒着他世界的残酷与谎言。而眼前这个谜团,比烬雾更加浓重,比诺亚的篡改更加扑朔迷离。杀,还是留?信任,还是毁灭?抉择的刀刃,悬在阿七的脖颈上,也悬在“回声壁垒”脆弱的未来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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