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借火、纹样与沉默的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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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借火、纹样与沉默的弦

 

疤脸混混的威胁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头,但日子还得过。林笑笑强迫自己把精力投入到经营里,素卤面的成功暂时缓解了鸡架短缺的危机,也带来了新的思路。

“阿丑,你看!”林笑笑兴冲冲地从早市回来,手里拎着几个水灵灵的茄子和一把翠绿的豆角,“茄子便宜,豆角也嫩!咱们试试做卤子!茄丁软烂吸味,豆角焖透了也香!”

阿丑默默接过,洗净,切丁。她的刀工依旧稳定,只是动作间似乎多了一份不易察觉的凝滞,仿佛绷紧的弦。

林笑笑看在眼里,心里不是滋味。她知道疤脸那伙人淫邪的目光和赤裸的威胁,像毒蛇一样缠绕着阿丑本就伤痕累累的神经。她只能更用力地搅动锅里的素卤,让浓郁的香气驱散阴霾。

新尝试的茄子豆角素卤意外地受欢迎。茄子的绵软吸饱了酸香的汤汁,豆角焖得软糯入味,带着独特的清甜,与土豆萝卜又是不同的风味。低廉的价格和不断翻新的花样,让“笑笑鸡架铺”在困境中顽强地维持着人气,甚至吸引了一些新的、纯粹冲着实惠来的食客。

铺子里,阿丑依旧是那个沉默高效的“账房”。算盘珠的噼啪声清脆而规律,账册上的字迹娟秀工整。只是她低垂的头似乎埋得更深,宽大的帽檐下,那片露出的下颌线绷得更紧,像一张拉满的弓。每当巷口有生面孔停留,或是脚步声稍重,她拨动算盘的手指便会微不可查地顿一下,身体瞬间进入警戒状态。林笑笑则不动声色地将擦拭得锃亮的锅铲或菜刀放在更顺手的位置。

* * *

午后,阳光斜斜照进铺子,在粗糙的地面上投下窗棂的格子光影。秦风秦雨像两尾灵活的小鱼,悄没声地溜了进来。

“林姐姐!”

“阿丑姐姐!”

两个孩子今日似乎格外安静,没了往日的雀跃。秦雨手里还捏着半个没吃完的芝麻糖糕。

林笑笑刚送走一波客人,正揉着发酸的胳膊,见状笑道:“哟,小风小雨,今儿怎么蔫蔫的?芝麻糕不好吃?”她注意到秦风的目光,正若有所思地落在阿丑身上,确切地说,是落在阿丑腰腹间——那个藏着香囊和玉佩的位置。

秦风没回答林笑笑,反而往前凑了凑,趴在柜台上,小声问阿丑:“阿丑姐姐,你那个香香的香囊…里面绣的花,真好看。是莲花吗?我好像只看到一点点…”

阿丑的身体猛地一僵!算盘声戛然而止。她攥着笔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泛白,那支秃毛的笔杆似乎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铺子里瞬间只剩下油锅余温的滋滋声和林笑笑陡然屏住的呼吸。

秦雨也好奇地凑过来:“什么花?阿丑姐姐,给我看看嘛?”她伸手想去拉阿丑的衣袖。

“秦雨!”林笑笑一个箭步上前,轻轻拉住秦雨的手,将她带离柜台,脸上挤出笑容,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阿丑姐姐的东西,不能随便动,知道吗?昨天姐姐怎么教你的?”

秦雨扁扁嘴,有些委屈,但看到林笑笑少有的严肃表情,还是乖乖地点点头:“哦…”

秦风却固执地看着阿丑低垂的帽檐,小眉头皱着:“可是…那花很特别,像…像我在一本很旧很旧的书上看到的画…” 他努力回忆着,试图抓住脑海里模糊的印象,“缠着藤蔓的…半朵莲花?”

“半朵莲花”西个字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阿丑紧绷的神经上!她整个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落在账册上,墨迹在粗糙的纸页上洇开一团刺目的黑。她猛地站起身,带倒了身后的矮凳,发出一声刺耳的噪音。

“阿丑!”林笑笑心胆俱裂,立刻冲过去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入手处一片冰凉僵硬,阿丑的呼吸急促而混乱,宽大帽檐下的阴影里,那双眼睛必定充满了惊涛骇浪般的恐惧。

“对…对不起!”秦风被阿丑激烈的反应吓到了,小脸煞白,手足无措地后退一步,“我…我不是故意的…”

秦雨也吓懵了,紧紧抓住林笑笑的衣角。

就在这时,门口光线一暗。赵砚之慢悠悠地踱了进来,手里把玩着一个精巧的银质小酒壶,依旧是那副万事不上心的模样。他目光随意地扫过铺子里的混乱:惊慌的双胞胎,扶着阿丑、脸色发白的林笑笑,以及僵立在那里、浑身散发着冰冷恐惧气息的阿丑。

他的视线在阿丑剧烈颤抖的肩膀和掉落的笔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锐芒,随即又恢复了慵懒。他仿佛没看到这场面,径首走到柜台边,拿起林笑笑放在那里准备生火的火折子看了看。

“林老板,”他晃了晃手里的火折子,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沙哑,“借个火。这玩意儿好像潮了,点不着我的酒壶暖炉。” 他一边说,一边很自然地将火折子凑到林笑笑面前,另一只手却状似随意地搭在了柜台上,指尖离林笑笑那个装着宝贝香料的小布包仅有寸许之遥。

林笑笑此刻心神全在阿丑身上,哪里顾得上细想赵砚之这不合时宜的借火。她胡乱地点头:“您…您自己拿火石点吧,就在灶台边…” 她只想赶紧打发走他,好安抚阿丑。

“火石?”赵砚之挑眉,似乎嫌麻烦,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林笑笑腰间的香料包,“算了,你这香料味重,借点引火的…” 他话音未落,手指极其自然地往那小布包上轻轻一拂,动作快得如同错觉,仿佛只是想推开碍事的布包去拿后面的东西。

林笑笑只觉得腰间布包被碰了一下,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护住。赵砚之却己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指尖似乎捻了捻,脸上依旧是那副懒散表情:“罢了罢了,麻烦。” 他将火折子随手丢回柜台,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就在他手指收回的瞬间,他的鼻翼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刚才指尖那一拂,沾染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独特的辛香粉末。那味道,清冽、纯粹、带着穿透性的凉意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草木青气…与他记忆深处某个被尘封的角落瞬间重叠!

赵砚之握着银酒壶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瞬,指节微微泛白。他垂下眼帘,掩去眸底骤然翻涌的惊涛骇浪。果然!不是错觉!这味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在这市井小铺,在这个来历不明的丫头身上?

他抬起眼,目光再次投向被林笑笑半扶半抱着的阿丑。她似乎稍微平静了一些,但身体依旧僵硬冰冷,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寒冰。帽檐低垂,隔绝了所有窥探。赵砚之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仿佛要穿透那层粗布,看清里面隐藏的一切。

“走了。”他没再多言,甚至没再看双胞胎一眼,转身便出了铺子,步履依旧从容,背影却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

赵砚之的离开带走了一部分无形的压力。林笑笑顾不上深究他刚才奇怪的举动,全部心思都在阿丑身上。她紧紧抱着阿丑冰凉的身体,感觉到她细微的颤抖,低声在她耳边一遍遍重复:“没事了,阿丑,没事了…他们走了…别怕…我在呢…”

秦风秦雨也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愧疚地站在一旁,小声嗫嚅:“阿丑姐姐,对不起…我们再也不乱问了…”

阿丑在林笑笑温暖的怀抱和低语中,身体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终于缓缓松弛下来。她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然后挣脱了林笑笑的搀扶,默默弯下腰,捡起掉落的笔和倒下的凳子。她重新坐回柜台后,拿起抹布,用力擦拭着账册上那团刺目的墨迹,动作机械而用力,仿佛要将刚才所有的惊惧和失态都一并擦去。只是那握着抹布的手,依旧在微微颤抖。

铺子里陷入一种沉重的寂静。只有抹布摩擦纸张的沙沙声,和巷外偶尔传来的市井喧闹。

* * *

夕阳的余晖将巷子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时,李大娘挎着个空菜篮子,脚步匆匆地来了。她脸色发白,额角还带着汗,一进门就反手把门掩上,压低了声音,带着惊惶:

“笑笑!阿丑!不好了!”

林笑笑刚安抚好阿丑的情绪,心又猛地提了起来:“大娘,怎么了?”

李大娘拍着胸口,喘着粗气:“俺…俺刚才去给王二麻子家隔壁的孙婆子送点菜,路过他家门口…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的,动静可大了!像是…像是有人在砸东西!还有王二麻子那杀猪似的嚎叫,喊什么‘疤哥饶命’…”

“疤哥?”林笑笑的心瞬间沉到谷底,是那个脸上带疤的混混头子!

“对!就是他!”李大娘声音发颤,“俺吓得没敢多听,赶紧贴着墙根溜回来了!俺听的真真儿的,那个疤脸在里面吼,说什么‘废物点心’、‘连个小娘们都收拾不了’、‘丢了老大的脸’…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林笑笑追问,手心冰凉。

李大娘咽了口唾沫,眼中满是恐惧:“还说…‘老大发话了,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留你们吃干饭?今晚…必须把场子找回来!把那破店给老子砸个稀巴烂!看那俩小娘们还敢不敢横!’”

“砸店?!”林笑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头顶。果然!报复来了!而且就在今晚!

阿丑猛地抬起头!虽然帽檐依旧遮挡,但林笑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上瞬间爆发的冰冷怒意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决绝。她放在柜台下的手,似乎握紧了什么东西,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是那把磨得锋利的菜刀!

“笑笑啊,这可咋办啊!”李大娘急得团团转,“那帮杀千刀的,都是不要命的混账!你们俩姑娘家…要不…要不今晚去俺家躲躲?”

躲?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林笑笑看着这间凝聚了她和阿丑所有心血、刚刚燃起希望的小铺子,看着角落里那坛散发着岁月醇香的酸菜,看着灶台边擦得锃亮的锅具,一股巨大的愤怒和不甘猛地冲散了恐惧。

这是她们的家!她们用命拼来的立足之地!凭什么要躲?

“大娘,”林笑笑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冰冷的狠劲,“谢谢您报信。躲是没用的。您先回去,关好门,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李大娘看着她眼中跳动的火焰,又看看沉默却脊背挺首的阿丑,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叹了口气:“那…那你们千万小心啊!实在不行…喊!大声喊!街坊们听见了,总能…” 她没说完,也知道在那些亡命徒面前,街坊们的帮助可能杯水车薪。她忧心忡忡地走了。

铺子里只剩下林笑笑和阿丑。夕阳的最后一丝光线被门板隔绝在外,室内迅速昏暗下来。

林笑笑走到灶台边,拿起那把厚重的铁锅铲,掂了掂分量。又拿起白天擦得锃亮的菜刀,递给阿丑一把,自己留了一把。冰冷的金属触感从掌心传来,带着一种残酷的真实。

阿丑默默接过刀,紧紧握在手中。刀身的冰凉似乎让她彻底冷静下来。她走到门边,仔细检查门栓是否结实。又走到唯一的后窗——那是个很小的气窗,也用木条钉死了大半——确认它的牢固。她的动作无声而利落,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专注。

两人没有点灯。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着这方小小的天地。她们背靠着背,坐在冰冷的泥地上,分别守着前门和后窗的方向。呼吸放得很轻,耳朵捕捉着外面巷子里每一丝细微的声响。

钱匣子被阿丑用油布包好,塞进了墙角酸菜坛子后面最隐蔽的缝隙里。账册则被她紧紧抱在怀中,仿佛那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巷外远处的喧闹渐渐平息,打更人的梆子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夜,深了。

黑暗中,林笑笑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跳动,也能感觉到身后阿丑同样紧绷的身体和细微的呼吸声。阿丑的怀里,似乎还紧紧攥着什么东西,坚硬的棱角隔着薄薄的衣料硌着她的背——是那块冰冷的玉佩。

月光吝啬地洒下一点清辉,透过门板的缝隙,在地上投下几道惨白的细线。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巷子深处,终于传来了压抑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如同踏在人的心尖上。

来了!林笑笑和阿丑同时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身体绷紧如即将离弦的箭!黑暗中,她们的眼睛亮得惊人,燃烧着恐惧,也燃烧着不肯屈服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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