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源酒楼是清溪镇最大、最气派的酒楼。两层高的木质结构,飞檐斗拱,挂着红灯笼。虽然比不上州府的繁华,但在小镇上也算鹤立鸡群。此刻正是午后,一楼大堂里坐了不少喝茶听书的客人,人声嘈杂,混合着茶香、酒气和饭菜的味道。
林笑笑拉着阿丑的手,两人都换上了李大娘找来的、相对干净但依旧打着补丁的旧衣服。阿丑依旧戴着那顶宽大的破斗笠,面纱垂到胸前,将头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扫视着西周。林笑笑则把那包香料贴身藏好,怀里还揣着几枚铜板——这是她们全部的家当。
两人在靠近角落、离门口不远的一张空桌旁坐下。跑堂的小二见她们衣着寒酸,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但也没说什么,懒洋洋地丢过来一个粗陶茶壶和两个杯子。
大堂中央,一个穿着洗得发白长衫、留着山羊胡的老先生正坐在一张方桌后,唾沫横飞地讲着故事。讲的正是前朝末年,昏君无道,奸佞当权,民不聊生的旧事。
“…话说那昏君宠信奸相贾似道,整日在宫中斗蟋蟀玩乐,号称‘蟋蟀宰相’!朝政荒废,民怨沸腾!就在这大厦将倾之际,京城里却出了一桩奇闻!” 说书先生一拍醒木,声音陡然拔高,吸引了所有听众的注意,“京城最大酒楼‘八仙楼’的东家,姓沈!祖上据说是御厨出身,手里有一份传了几代的秘方!那秘方做出来的‘凤鸣鸡架’,色泽金红,香气能飘满整条街!据说那香味极其独特霸道,闻一闻就能让人精神百倍,吃一口更是回味无穷,连宫里的娘娘都派人来买!”
凤鸣鸡架?!
林笑笑的心猛地一跳!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香料包!鸡架?秘方?独特的香味?这…这跟她现在做的事,也太巧合了吧?
阿丑的身体似乎也瞬间绷紧了!隔着斗笠和面纱,林笑笑都能感觉到她骤然急促的呼吸!
说书先生还在继续,声音抑扬顿挫:“…那沈家靠着这秘方,生意火爆,日进斗金!可也惹来了祸事!那奸相贾似道有个心腹爪牙,叫王扒皮,最是贪得无厌!他盯上了沈家的秘方和家产!设下毒计,诬陷沈家通敌叛国!一夜之间,沈家满门被抓,家产被抄!那秘方…据说也被王扒皮抢走,献给了贾似道!”
“可邪门的是!” 说书先生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带着神秘,“那秘方到了贾似道手里,就再也不灵了!做出来的鸡架,味道平平,跟沈家的完全没法比!有人说,是沈家先祖显灵,收走了秘方的灵气!也有人说,那秘方只有沈家的血脉,用祖传的手法才能做出真味!贾似道气急败坏,把王扒皮都给砍了!后来,沈家也有人逃了出来,隐姓埋名…那份‘凤鸣鸡架’的秘方,也就此失传,成了江湖上一个传说喽!”
故事讲完,大堂里响起一片惋惜的议论声。
“唉,可惜了!”
“是啊,能让娘娘都惦记的鸡架,得多好吃啊!”
“这秘方要是还在,开个铺子,那不得发财了?”
林笑笑的心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掀起惊涛骇浪!沈家?御厨?秘方?凤鸣鸡架?独特的香味?失传?这一切…和她怀里的野草香料,和她正在做的铁板鸡架…仅仅是巧合吗?李大娘说阿丑的生母姓沈…难道…难道阿丑的娘,就是这故事里逃出来的沈家后人?那香料…就是秘方的一部分?!
她猛地看向身边的阿丑!只见阿丑双手死死地抓着桌沿,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宽大的斗笠下,她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面纱上方,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巨大的震惊、难以置信、浓得化不开的悲伤…还有一丝…如同灰烬中挣扎着复燃的微小火苗般的…光亮?!
“阿丑…” 林笑笑刚想低声询问。
“哟!好香的味儿啊!”
一个带着夸张惊讶的清亮声音,突然在两人桌旁响起!
林笑笑和阿丑同时一惊,循声望去。
只见赵砚之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了她们桌旁!他依旧一身墨蓝锦袍,外罩同色披风,身姿挺拔,唇角噙着那抹标志性的慵懒笑意。他身后跟着沉默如影的秦风。
赵砚之的目光饶有兴致地扫过林笑笑,最后落在阿丑身上,鼻翼微微翕动,仿佛在仔细品味空气中某种难以察觉的气息。
“小娘子,你这朋友身上…带了什么好东西?这味道…” 他微微眯起眼睛,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玩味,“清新醒神,辛而不燥,甜而不腻…跟刚才说书先生讲的‘凤鸣鸡架’的香味…倒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啊?”
林笑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闻到了!他竟然隔着斗笠和面纱,闻到了阿丑身上沾染的那一点点香料残留的味道!这男人的鼻子是狗鼻子吗?!
阿丑的身体猛地向后一缩,几乎要躲到林笑笑身后,抱着斗笠的手臂收得更紧,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和不安。
“赵公子说笑了…” 林笑笑强作镇定,挡在阿丑身前,脸上挤出笑容,“乡下丫头,哪有什么好东西…就是…就是些驱蚊虫的野草叶子,不值钱的东西。”
“野草叶子?” 赵砚之眉梢微挑,显然不信。他非但没有离开,反而极其自然地拉开林笑笑旁边的长凳,坐了下来!秦风则像一尊门神,沉默地站在他身后。
“野草叶子能有这般奇香?小娘子未免太谦虚了。” 赵砚之自顾自地拿起桌上的粗陶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凉透的茶水,姿态优雅得像在品名茶,“爷走南闯北,对香料也算略知一二。这味道,清冽中带着一股子山野的韧劲儿,绝非寻常之物。”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再次扫过阿丑紧紧抱着的斗笠,“不知…可否借爷一观?长长见识?”
“不行!” 林笑笑脱口而出,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尖锐。她下意识地护住阿丑,像护崽的母鸡,“就是些不值钱的野草!没什么好看的!赵公子您身份尊贵,别…别污了您的眼!”
赵砚之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深了几分。他看着林笑笑那副如临大敌、死死护着阿丑的样子,又看看阿丑那几乎缩成一团、散发着强烈不安的身影,若有所思地着手中的粗陶茶杯。
大堂里,说书先生己经换了话题,开始讲江湖侠客的故事。周围的茶客们嗑着瓜子,听得津津有味,没人注意到角落这桌微妙的气氛。
“小娘子何必紧张?” 赵砚之放下茶杯,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遗憾,“爷不过是好奇罢了。既然不方便,那就算了。” 他话锋一转,目光投向林笑笑,“不过,爷倒是想起个事。早上那‘引路蛊’的麻烦,你们想好怎么应对了吗?那东西,可不好打发。沾上了,就像狗皮膏药,甩不掉的。”
他再次提到了“引路蛊”!而且语气如此笃定!林笑笑的心猛地一沉!他果然什么都知道!早上是在装傻!
“赵公子…您…您知道那东西?” 林笑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希冀。如果他懂,是不是…能帮她们?
赵砚之没有首接回答,只是轻轻哼了一声,目光若有似无地瞟了一眼阿丑的方向:“西南苗疆的把戏,阴损是阴损,倒也不是全无破解之法。关键嘛…” 他拖长了语调,带着一丝戏谑,“在于找到‘引子’。”
“引子?” 林笑笑急切地问。
“对,‘引子’。” 赵砚之的手指在粗糙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那蛊虫是循着特制药粉的味道追踪。药粉就是‘引子’。找到下药粉的人,拿到解药,或者…找到能彻底掩盖、甚至破坏掉那药粉气味的东西…” 他的目光再次意有所指地扫过阿丑,“比如…某些极其特别的、天然就能克制邪秽的…香料?”
林笑笑的心跳如擂鼓!香料!又是香料!赵砚之的话和李大娘的猜测不谋而合!他果然盯上了阿丑身上的香料!他到底想干什么?是真心想帮她们,还是…另有所图?
“赵公子…您…您能帮我们找到解药吗?” 林笑笑豁出去了,低声恳求道,“或者…您知道哪里能找到那种…克制的香料?”
赵砚之看着她焦急又带着戒备的眼神,忽然勾唇一笑,那笑容在酒楼略显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莫测高深:“解药?那得去侯府找柳氏或者周嬷嬷要。你们敢去吗?”
林笑笑和阿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去侯府要解药?那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至于香料嘛…” 赵砚之慢悠悠地站起身,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这清溪镇附近,山多林密,奇花异草不少。说不定…就有你们要找的东西呢?比如…” 他目光投向窗外远处的连绵山峦,意味深长地说,“比如镇子西边,过了乱葬岗,再往深山里去…有个地方叫‘鬼见愁’的断崖…听说那里就长着些稀罕玩意儿。不过嘛…那地方邪性得很,毒虫瘴气,野兽出没,连最有经验的老猎户都不敢轻易靠近。”
鬼见愁?断崖?毒虫瘴气?野兽出没?
林笑笑的心沉了下去。这听起来比“引路蛊”本身还可怕!赵砚之这是在给她们指路,还是在让她们去送死?
“好了,爷的茶也喝完了,书也听够了。” 赵砚之似乎失去了继续交谈的兴趣,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你们慢慢听吧。” 他转身,带着秦风,施施然地穿过喧闹的大堂,走出了酒楼门口,很快消失在街角的人流中。
留下林笑笑和阿丑,坐在角落的桌子旁,如同两尊被遗忘的石像。
阿丑依旧紧紧抱着斗笠,身体微微颤抖。林笑笑则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赵砚之的话像一团迷雾,看似给了线索,却又处处透着凶险。去侯府是死路,去“鬼见愁”断崖,听起来也是九死一生!
难道真的无路可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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