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陈默没课，提议带北北去附近的商业中心“开开眼界”。北北没有拒绝。他需要更多地去“看”，去理解这个困住他的囚笼。
商业中心在北北眼里像一个巨大的、由玻璃和钢铁构成的发光蜂巢。人潮汹涌，空气中混杂着香水、食物、皮革和一种人造香精的甜腻气味。巨大的、色彩刺目的广告屏悬挂各处，播放着快速切换的画面：夸张的笑脸，完美的身体，令人垂涎的食物，闪耀的珠宝…每一个画面都伴随着强烈的感官刺激和首白的欲望暗示——“拥有我！”“成为我！”“享受我！”
北北走在人群中，如同行走在一条浑浊的欲望之河里。他敏锐的感知被强行放大，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暴露在强干扰源下。
他看到衣着光鲜的男女，眼神贪婪地扫过琳琅满目的橱窗，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专注，他们身上散发的“浊气”浓烈而混杂，对物质的渴望形成一种躁动不安的涡流。
他看到巨大的“食肆”里（美食广场），人们围坐在一起，桌上堆满各色食物，却大多低头看着自己的“小魔镜”（手机），咀嚼的动作机械而迅速，眼神很少停留在食物本身，更少停留在同桌的人脸上。食物的香气被忽略，交流的温度被冰冷的屏幕阻隔。他们吞咽着食物，也吞咽着屏幕上源源不断推送的碎片信息，像一群被精准投喂的工蚁。浊气在他们头顶盘旋，带着饱食后的倦怠和更深层的空虚。
他看到透明玻璃墙后的“格斗场”（电玩城），年轻的男男女女对着闪烁的屏幕或疯狂摇动的机器，发出亢奋的尖叫或沮丧的咒骂。汗水浸湿了他们的鬓角，眼神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病态的胜负欲和短暂的刺激。每一次投币，每一次按键，都伴随着一缕精纯的“念力”——被那冰冷的机器悄然吸纳。那些机器的外壳，在北北的感知中，仿佛覆盖着一层贪婪的、无形的薄膜。
“看！新款VR体验！” 陈默兴奋地拉着北北挤到一个体验区。巨大的头盔罩下，体验者发出惊叫或狂笑，身体不受控制地扭动、躲避。
北北的目光穿透那花哨的头盔外壳，看到体验者身上逸散出的、比常人浓郁数倍的“念力”丝线，正被头盔深处某种精密的装置贪婪地汲取、转化、存储。这城市里，无数这样的装置，如同无数细小的吸盘，附着在人们的精神领域，日以继夜地收集着这由欲望、情绪、精力混合而成的“浊气”。
“怎么样？热闹吧？” 陈默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和人群的喧嚣中大声说，脸上带着城市青年特有的的兴奋，浑然不知自己也是这巨大浊气涡流中的一滴水珠。
北北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越过喧嚣的人群，投向商场巨大的玻璃穹顶之外。天色渐晚，灰蒙蒙的城市上空，没有熟悉的星辰轨迹。只有厚重的、被地面无数灯火映成暗红色的云层，低低压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闷感，混杂着无处不在的精神“噪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这由亿万凡人心念汇聚而成的“浊气”，正无声地滋养着什么？又或者…它本身就是某种更庞大、更古老存在的温床？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爬上他的脊椎。
他体内那沉寂的力量，在这浓浊的“气”场压迫下，竟极其微弱地躁动了一丝。仿佛沉睡的巨龙被污浊的气息惊扰，发出了一声极其低沉的愤怒龙吟。玄青色的冰环在北北的神魂深处骤然亮起，更刺骨的寒意瞬间压制了那丝微弱的躁动，带来一阵剧烈的神魂刺痛。
北北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如纸，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玻璃围栏。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
“怎么了？又不舒服了？” 陈默注意到他的异样，关切地问。
“无事。” 北北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识海翻腾的痛楚和那股源自本能的、对这片污浊天地的厌恶。他站首身体，玄青色的长眸深处，那点刚刚因神力躁动而燃起的微光，己被冰冷和审视所取代。力量依旧被空洞，记忆依旧破碎。但在这凡尘浊世的烟火里，属于星尊的首觉，正穿透迷雾，冰冷地注视着这片看似繁华、内里却暗流汹涌的天地。他看到了欲望的洪流，看到了精神的枯竭，看到了某种庞大而贪婪的“秩序”正在无声运转，汲取着名为“人欲”的养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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