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的窗户隔绝了大部分城市的声音，却隔绝不了城市庞大而沉闷的脉动。日光灯管投下恒定惨白的光，北北盘膝坐在陈默打的地铺上，那张单人床他终究没去睡。他闭着双眼，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沉滞，带着压抑的痛苦。
识海深处，是黑暗与混乱。那彷佛有一道冰冷的鸿蒙封印，玄青色的冰环，牢牢锁困着他的神魂。每一次他试图凝聚意念，哪怕只是如丝如缕地探向那道印记，都会引来剧烈的反噬，仿佛亿万根冰针刺入神魂，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伴随着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虚弱和窒息感，迫使他立刻放弃。
他缓缓睁开眼，瞳孔深处掠过一丝疲惫的灰暗。力量，依旧遥不可及。这具被重塑的躯壳，坚韧远超凡俗，却如同被抽走了核心的星核，空有外壳。
“嘿，发什么呆呢？” 陈默的声音带着轻松的笑意，他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的，裹挟着清新的洗发水气味。他擦着头发坐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幽蓝的光芒瞬间照亮了他年轻的脸庞。“刷会儿剧，打两把游戏就睡。明天早八的课，真烦人。” 他手指在光滑的板面上飞快敲击，发出细碎的声响。
北北的目光落在陈默的后背。在惨白日光灯和幽蓝屏幕光的交织下，陈默身上那层属于年轻人的、健康鲜活的生命光晕，似乎正被一丝极淡的灰气缠绕。那灰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黏腻、疲惫和…空洞感。它丝丝缕缕，源头似乎正连接着那不断变幻光影的“魔镜”屏幕。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这种气息。在医院时，那个疲惫的医生身上有；在出租车上，那个满眼血丝的司机身上也有；楼下小超市里，那个对着手机屏幕傻笑的中年店主身上更浓。只是当时他力量尽失，心神混乱，只当是重伤后的错觉。如今，随着身体伤势缓慢愈合，属于星尊那敏锐的感知力，似乎正在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复苏。这点复苏的感知，足以让他“看见”这城市弥漫的、无处不在的“浊气”。
这浊气，隐蔽，更粘稠，像无数细小的尘埃，源自每一个活生生的人心深处——是无穷无尽的欲望、放纵……被放大、被挑拨、被快速消费后的精神残渣，是焦虑、空虚、麻木、贪婪、攀比……种种负面心绪在钢铁水泥丛林里发酵、蒸腾，最终汇聚成笼罩整个城市上空的、淡淡的灰霾。
“陈……默。” 北北的声音有些干涩。
“嗯？” 陈默头也没回，眼睛紧盯着屏幕里激烈的战斗画面，手指在键盘上噼啪作响，身体随着游戏节奏微微晃动。
“那‘魔镜’…予你何物？” 北北问。他无法理解那些快速闪烁的画面和符号，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当陈默全身心投入其中时，他身上那丝灰气便会明显加重一分，生命的光晕也黯淡一分。那小小的屏幕，像一个贪婪的口器，正无声无息地吮吸着什么。
“啥？魔镜？你说电脑啊？” 陈默终于抽空回头瞥了一眼，脸上带着游戏激战正酣的亢奋红晕，“能查资料，能看电影，能打游戏，能聊天…整个世界都在里面！” 他语气充满依赖和满足，随即又被屏幕吸引，“靠！这队友坑爹啊！” 他懊恼地锤了下桌子，注意力瞬间又沉入那方寸之间的光影世界。
北北沉默地看着他。陈默眼中的世界在“魔镜”里，而他眼中，陈默的世界正被“魔镜”悄然侵蚀。这并非恶意，却比恶意更令人窒息。它编织了一个巨大的、光怪陆离的幻梦，让身处其中的人心甘情愿地献上自己的时间、精力、乃至某种更本质的东西——精神的纯粹与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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