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镇的夜裹着药香漫进院子。
林昭蹲在石凳上,指尖着怀里的半块玉牌。石桌上摆着苏清欢刚盛的莲子羹,青瓷碗边沿还凝着层薄露,像她方才帮他擦伤口时,睫毛上挂的水珠。
“阿昭。”
苏清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换了件月白衫子,发间别着他今早削的木簪,新木的清苦混着药香,在夜风里散成一片温柔。她端着药碗,碗里浮着片柠檬——是他前日随口说“喝莲子羹总少点酸”,她竟真去镇西头王婶那儿讨了来。
“喝碗汤。”她把碗推到他面前,自己却蹲在石凳旁,手指绞着帕子,“今日的事...累着你了。”
林昭喝了口汤,甜中带点酸,像极了此刻的心情。他望着苏清欢泛红的眼尾——昨夜替他包扎伤口时,她的手指抖得厉害,现在还肿着。“不累。”他说,“倒是你,手都擦破了。”
苏清欢慌忙把手藏进袖中:“小伤。”她抬头看他,月光落在她睫毛上,“阿昭,你...真不去仙门?”
林昭的喉结动了动。三日前,青鸾镇的邮差送来张帖子,是苍梧仙门的“招新令”——说是检测到青鸾山灵脉异动,特招有灵根者入门。帖子上的朱砂印还带着热乎气,顾听雪看过一眼就收进了袖中,只说“与我无关”。
“仙门有什么好?”他反问,指尖敲了敲石桌,“我在药铺当学徒,有清欢熬的药喝,有王阿婆的糖糕吃,挺好。”
苏清欢的帕子绞得更紧了:“可...可你是引灵根,能修更高的境界。我听顾姑娘说,苍梧仙门的《太初诀》能温养经脉,比咱们这破药铺...强多了。”
“清欢。”林昭抓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传来,“你希望我去?”
苏清欢没说话,只是低头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她的指甲盖泛着粉,像沾了晨露的花瓣。林昭忽然想起昨夜,她替他擦药时,睫毛在他手背上投下的影子——那影子比任何仙门的典籍都让他安心。
“阿昭。”她轻声说,“我不是要你走。我只是...怕你留在这儿,一辈子都只能当个药铺学徒。”
“那又怎样?”林昭笑了,“我阿爹说,人活一世,图个心里踏实。”他摸出怀里的玉牌,“再说了,我娘留的东西在这儿,我走了,谁替她守着?”
院外突然传来脚步声。顾听雪的身影映在院墙上,月白道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她抱臂站在那儿,发间的青玉簪子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苏清欢猛地松开林昭的手,耳尖瞬间红透。林昭站起身,望着顾听雪腰间的青铜铃——那是他昨日替她系上的,说“走路别晃太凶,晃散了气”。此刻铃铛没响,她大概刻意收了力道。
“没什么。”林昭说,“清欢说仙门要招人,我正说...不去。”
顾听雪的手指在剑穗上绕了两圈:“不去是对的。”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苍梧仙门的人,最会拿‘灵根’说事儿。当年我师父就是因为信了他们的话,才...”她突然住了嘴,转身往院外走,“我去后山采点夜合花,明儿给你们煮安神茶。”
“顾姑娘!”林昭追了两步,却被她的身影甩在身后。月光下,她的道袍被拉得很长,像根随时会断的线。
苏清欢扯了扯他的衣袖:“别追了。她...她有她的路要走。”
林昭望着顾听雪消失的方向,喉间发紧。他想起三日前在洞穴里,她抱着九曜殿主尸体时说的话:“我娘说,引灵根的人,是三千界的钥匙。”可钥匙要开哪扇门?是苍梧仙门的光鲜,还是青鸾山的烟火?
“阿昭。”苏清欢从袖中摸出个小布包,塞到他手里,“这是我攒的伤药钱,不多。你要是...要是真去了仙门,路上用。”
林昭打开布包,里面是几枚铜钱,还有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是他去年替她写的药方,边角还留着她的墨迹。他突然想起昨夜,她趴在药柜上打盹,笔尖在本子上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兔子,旁边写着“给阿昭的药童”。
“清欢。”他轻声说,“我不去了。”
苏清欢的眼睛亮了,像落进了星星:“真的?”
“真的。”林昭把布包塞回她手里,“我啊,就想守着这药铺,守着你熬的药,守着青竹镇的晨雾和晚霞。”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你不是一首说,想在这儿开间医馆么?等明年春天,咱们就租后巷的房子,挂块‘清欢医馆’的牌子。”
苏清欢的眼泪掉下来,砸在他手背上:“好。”
夜更深了。顾听雪采夜合花回来时,见两人凑在石桌前,苏清欢的头靠在林昭肩上,他手里还攥着那张药方。月光落在他们身上,像撒了把碎银。
她站在院门口,望着石桌上那碗没喝完的莲子羹——糖渍还在碗沿,像颗凝固的星。
“我走了。”她轻声说,声音轻得像风。
林昭抬头,见她道袍上沾着夜露,发间的青玉簪子闪着幽光:“这么晚还去?”
“夜合花要寅时开。”顾听雪笑了笑,转身往镇外走,“替我跟清欢说...我祝你们,一世安稳。”
她的脚步声渐渐远了,混着山风里的虫鸣,像首没唱完的歌。林昭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镜像天里,白衣女子说的话:“去青鸾山顶,那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而他此刻终于明白,他想要的答案,从来都不是什么三千界的钥匙。是苏清欢递来的药碗,是顾听雪藏起的旧疤,是他们三人一起走过的路,是风里飘着的药香,是山间响起的笑声——是这些细碎的温暖,组成了他的“三千界”。
“阿昭。”苏清欢推了推他,“发什么呆?”
林昭收回视线,望着她泛红的眼尾,笑了:“没什么。”他摸出怀里的玉牌,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走,收拾药柜去。明儿还要给王阿婆送安胎药呢。”
苏清欢点点头,起身时不小心碰倒了莲子羹。金黄的汤汁在石桌上流淌,像条蜿蜒的河。林昭伸手去擦,却见汤汁里映着三个人的影子——他的,苏清欢的,还有顾听雪的。
他忽然想起顾听雪走时说的话:“祝你们,一世安稳。”
而他的愿望更简单——只要他们都在,只要这药铺的炊烟还在,只要青竹镇的晨雾里还能听见他和苏清欢的笑声,那么,无论什么三千界,什么仙门招新,都不过是风里的云,散了也就散了。
夜更深了。
药铺的灯笼还亮着,暖黄的光透过窗纸,在青石板上投下两个交叠的影子。远处传来山风的声音,裹着夜合花的甜香,轻轻掠过。
而在镇外的山路上,顾听雪仰头望着月亮。她摸出怀里的半块玉牌,和林昭的那半块合在一起,金光在夜色里流淌。玉牌上的星图突然转动,映出八千万个细碎的光点——那是三千界的心跳,也是她未说出口的“再见”。
她笑了笑,把玉牌收进袖中。
山风卷起她的道袍,像片即将飘远的云。
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青鸾山顶的问心台下,那口封印的棺椁突然发出轻响。
有什么,要醒了。
但此刻的青竹镇,月光正漫过药铺的瓦檐,把“清欢医馆”的招牌映得发亮——那是苏清欢白天刚用朱砂写的,字迹还带着墨香。
林昭蹲在石凳上,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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