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她明白了。
陈国栋!这个阴魂不散的畜生!
他不仅是机械厂的保卫科长,他那个姐夫,就是红星煤矿分管后勤和保卫的副矿长!他动动手指,就能掐断她所有可能的生路!
接下来两天,林晚几乎跑断了腿。
父亲的工友、母亲的远房亲戚、甚至以前学校的老师…结果无一例外。
要么是冷漠的拒绝,要么是欲言又止的为难。
每一次拒绝背后,似乎都晃动着陈国栋那张油腻而阴鸷的脸,和他那只无形中操控着这张小县城权力蛛网的手。
五个担保人?
这简首是一个为她量身定做的、密不透风的死局!
巨大的挫败感和孤立无援的寒意,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县工商局那栋灰扑扑的三层小楼,在午后的阳光下像个沉默的堡垒。
门口传达室的老头打着瞌睡,空气中飘散着劣质油墨和旧文件的陈腐气味。
个体经营执照办理窗口前冷冷清清,只有一个穿着油腻工装的男人在填表。
林晚捏着那张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申请表,上面“担保人”一栏五个位置,空空如也,刺眼得像五个嘲讽的窟窿。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窗口前。
玻璃窗后面,坐着一个西十多岁、烫着细卷发、涂着廉价口红的女人,工牌上写着“李秀芹”。
她正对着一个小圆镜,仔细地拔着眉毛,眼皮都没抬一下。
“同志,您好,我想办理个体经营执照。”
林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李秀芹慢条斯理地放下小镊子,瞥了一眼申请表,鼻子里哼了一声:
“材料呢?申请表、户口本复印件、经营场所证明…”
她像背书一样报出一串,最后目光落在担保人一栏,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点了点那五个刺眼的空白,嘴角勾起一抹刻薄的笑意,
“哟,空着呢?没担保人?那办不了!下一个!”
“同志,政策规定需要五个担保人,但我…”
林晚试图解释。
“政策就是政策!”
李秀芹不耐烦地打断她,声音拔高,带着一种体制内小人物特有的、对规则的僵硬捍卫和对“麻烦”的厌恶,
“没担保人,说明你这个人有问题!群众基础差!谁知道你个体经营会不会偷税漏税、投机倒把?赶紧走,别在这儿耽误时间!”
她像赶苍蝇一样挥挥手,重新拿起小镜子。
屈辱和愤怒灼烧着林晚的喉咙。她知道,这个李秀芹,是陈国栋一个远房表姐!
这哪里是执行政策?分明是故意刁难!
就在她几乎要控制不住爆发时,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
“李秀芹同志。”
李秀芹手一抖,小镜子差点掉在桌上。
她猛地抬头,看到站在林晚身后、穿着笔挺深蓝干部装、面无表情的陆沉州时,脸上那点刻薄和倨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谄媚的慌乱:
“陆…陆股长!您…您怎么来了?有事您打个电话吩咐一声就行…”
陆沉州没理会她,目光越过林晚的肩头,落在她手中那份空白的申请表上,停留了两秒。
那目光沉静无波,却让李秀芹额头瞬间冒出一层细汗。
他随即转向李秀芹,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关于个体经营执照担保人制度的具体执行细则,我记得局里上周刚发过补充通知。强调在特殊情况下,对于有专业技能、能解决就业、促进生产发展的申请人,可以由街道办或居委会出具特殊证明,经分管领导审批后,酌情减少或免除担保人要求。这份通知,你没收到?还是没传达下去?”
李秀芹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
“收…收到了…陆股长…我…我就是觉得…她这情况…”
她慌乱地指向林晚,试图辩解。
“她的情况?”
陆沉州打断她,声音依旧不高,却冷得像冰,
“红星纺织厂下岗女工周红梅的女儿,高考成绩被冒名顶替的受害者,抚恤金被侵占的苦主。在夜市自力更生,凭手艺吃饭,还被市管会无端刁难。她的‘情况’,有什么问题?”
他幽深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牢牢锁住李秀芹,
“还是说,李秀芹同志,你个人对她有什么看法,以至于可以无视局里的明文规定?”
“没…没有!绝对没有!”
李秀芹吓得魂飞魄散,连连摆手,额头的汗珠滚落下来,弄花了脸上廉价的粉底,
“我…我这就按通知办!这就办!”
她手忙脚乱地抢过林晚手中的申请表,动作快得像被火烧了屁股,
“林…林晚同志是吧?户口本复印件带了没?街道办的特殊证明你有吗?没有?那…那先去街道办开证明!开了证明再来找我!我…我一定优先给你办!”
林晚看着李秀芹瞬间判若两人的嘴脸,心中没有丝毫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诞。
她转头看向陆沉州。他依旧站在那里,身姿挺拔,侧脸线条冷硬如石刻。
只是那按在左侧后腰的手,似乎比平时按得更紧了些,深蓝外套下隐约可见手臂肌肉因用力而绷起的轮廓。
他的脸色在透过窗户的阳光下,显得异样苍白,薄唇几乎抿成一条没有血色的首线。
“谢谢陆股长。” 林晚低声说。
陆沉州没有看她,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目光扫过窗口里如坐针毡的李秀芹,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
“按规章流程办,别出纰漏。”
说完,他转身,迈步走向楼梯方向,步履依旧沉稳,但林晚敏锐地捕捉到,他踏上第一级台阶时,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顿了一下,按在后腰的手似乎又加了一分力。
城关镇街道办的小院比工商局更显破败。
青砖墙上刷着褪色的标语,院子里晾晒着各色衣物。
空气里弥漫着煤球炉子的烟气和淡淡的尿臊味。
主任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出激烈的争吵声。
“赵主任!您不能这样啊!我家那口子瘫在床上多少年了,就指着这点补助救命呢!您说停就停了?”
一个带着哭腔的中年妇女声音。
“王大姐,不是我不帮你!是上面有规定!你男人那情况…唉,不符合新政策了嘛!”
一个略显油滑的男声打着官腔。
“什么狗屁新政策!不就是因为我没给你送…”
“哎哎哎!王大姐!话可不能乱说!这是原则问题!” 油滑的男声立刻拔高,带着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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