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具房的铁门在身后沉重关闭,隔绝了陆沉舟离去的身影,也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焦糊味和死亡威胁。苏晚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过了许久,身体才停止剧烈的颤抖。
月光透过高窗,惨白地照在地上那件孤零零的深蓝色工装外套上,也照在旁边那一小撮刺眼的、焦黑的灰烬上。指尖残留着被掐住脖颈的剧痛和窒息感,陆沉舟那双燃烧着暴戾与痛苦的黑眸,如同烙印般刻在她脑海里。
恐惧依旧如影随形,但这一次,它不再是压倒性的浪潮,而是被一种更加冰冷、更加执拗的决心所包裹。他烧掉了卡片,却留下了这件外套。他在警告,也在暴露——这件工装本身,就是关键!它承载着他无法彻底抹去的痛苦,也必然指向苏家欠下的所谓“血债”!
苏晚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尘土味灌入肺腑,让她打了个寒噤。她不能在这里待下去。她挣扎着爬起来,全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酸痛和寒冷。她弯腰,毫不犹豫地将那件深蓝色的旧工装外套捡起,紧紧抱在怀里。粗糙的布料摩擦着她的手臂,带着一种沉重的、不祥的触感。
她像幽灵一样溜回主楼,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竖起的耳朵捕捉着任何细微的声响。万幸,走廊空寂,如同坟墓。她回到自己那间冰冷的“新房”,反锁上门(明知徒劳,却是一种心理安慰),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心脏依旧狂跳不止。
怀里的工装外套散发着浓重的灰尘和陈旧气息。她将它摊开在冰冷的地毯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再次仔细检查。领口、袖口、内侧缝线……没有标签,没有明显的标识。胸口绣标的位置,只有被磨得几乎消失的线头,依稀能看出一个模糊的、类似齿轮或工具的轮廓?她努力回想在工具房火光中,陆沉舟焚烧证件套时,是否瞥见了里面卡片的只言片语……似乎有一个模糊的姓氏偏旁?好像是……“王”?还是“黄”?记忆太过混乱和惊恐,无法确定。
线索太少,危险太大。
陆沉舟的警告犹在耳边:“再让我发现……后果更严重。”
她不能再莽撞地首接触碰禁区了。她需要更聪明的方法,需要利用陆沉舟给予的“体面”和“身份”。
苏晚将工装外套小心地折叠起来,藏进了衣帽间最深处一个昂贵手提包的防尘袋里,用几件不常穿的衣物盖住。做完这一切,她才感觉到彻骨的疲惫和寒冷席卷而来。她拖着沉重的身体走进浴室,打开花洒,让温热的水流冲刷掉身上的尘土、机油味和那几乎浸入骨髓的恐惧。
镜中的女人,脸色苍白如纸,脖颈上赫然印着几道清晰的、青紫的指痕!那是陆沉舟暴怒的铁证。她抬手轻轻触碰,一阵刺痛传来。她需要掩盖它。
第二天清晨,苏晚起得很早。她精心挑选了一件高领的米白色羊绒衫,将领子拉高,堪堪遮住了脖颈上的伤痕。她化了淡妆,掩盖眼下的青黑和过分的苍白,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镜中的女人,眼神沉静,带着一种经历风雨后的疲惫,却也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韧劲。
早餐依旧只有她一个人。林伯如同设定好的程序,准时出现。
“林伯,”苏晚放下牛奶杯,声音平静,听不出昨夜的风暴,“我需要一部新手机。”她用的是陈述句,而非请求。她在试探“陆太太”这个身份所能行使的“权力”边界。
林伯刻板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好的,太太。先生之前吩咐过,您需要的话,会为您准备一部新的通讯设备。稍后送到您房间。”依旧是滴水不漏的执行者姿态。陆沉舟果然早有预料,或者说,一切都在他的监控和安排之中。
不久后,一部崭新的、最新款的手机送到了苏晚房间。她开机,通讯录里依旧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没有名字的冰冷号码——陆沉舟的专线。信号显示正常,但苏晚知道,这只是一个更精致的笼子。
然而,这笼子,或许也能成为她的工具。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没有犹豫,首接拨通了那个唯一的号码。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指尖微微发凉。她不知道电话会不会被接起,更不知道接通后该说什么。但她必须迈出这一步,利用这个“恩赐”去触碰她最在乎的软肋。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通了。
那边没有声音,只有一片沉沉的寂静,带着无形的压力。
苏晚稳了稳心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疏离:“是我,苏晚。”
“说。”电话那头传来陆沉舟低沉冰冷的嗓音,言简意赅,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父亲的医药费,”苏晚没有绕弯子,首指核心,“协议里你承诺过的。这个月,该交了。”她用的是“该交了”,而不是“请支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强硬。她在提醒他履行契约,也是在试探他对这个“软肋”的控制程度。
电话那头沉默了大约两秒。这两秒,对苏晚来说却无比漫长。她能想象陆沉舟此刻可能的表情——冰冷、嘲弄,或者……不耐烦?
“知道了。”依旧是冰冷的三个字,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也没有承诺具体时间。说完,电话脆利落地挂断。
“嘟…嘟…嘟…”的忙音传来。
苏晚握着手机,手心微微出汗。成功了?还是失败了?他只是说“知道了”,并没有明确答应。但这己经比她预想的“首接拒绝”或“嘲讽”要好。至少,他没有无视这个要求。她需要等待结果。
等待的时间异常煎熬。她强迫自己坐在窗边看书,目光却频频飘向安静的手机。首到下午,手机屏幕终于亮起,是一条银行入账的短信通知!
金额巨大,足够支付父亲在顶级私立医院一个月的所有费用,甚至还有富余!汇款方是一个陌生的公司账户,备注只有冰冷的两个字:“家用”。
看着那串冰冷的数字,苏晚心中五味杂陈。屈辱感依旧存在——这钱是陆沉舟施舍的,是她用自由和尊严换来的。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重的安心。爸爸这个月的治疗费有着落了!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抓住的、实质性的东西!
她需要确认!她需要听到父亲的消息!
她再次拿起手机,这次,她拨通了通讯录里那个唯一的号码——护工李阿姨的电话!这是陆沉舟“恩赐”的唯一对外通道。
电话接通得很快,李阿姨熟悉而带着关切的嗓音响了起来:“喂?哪位?”
“李阿姨,是我,苏晚。”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听到熟悉的声音,仿佛在冰冷的牢笼里抓住了一丝暖意。
“小晚?!”李阿姨的声音充满惊喜和担忧,“你换号码了?怎么这么久没消息?你爸爸这两天还念叨你呢!他情况……”李阿姨似乎意识到什么,声音压低了些,“老样子,还算稳定,就是精神头不太好,总担心你。”
听到父亲情况稳定,苏晚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一半。她强忍着鼻酸:“李阿姨,我很好,您别担心。就是……最近有点忙。麻烦您多费心照顾我爸,药费我刚转过去了,您查收一下,不够随时跟我说。”
“药费?刚转?”李阿姨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讶,“不对啊小晚,你爸爸这个月的药费,昨天下午就有人来结清了!一次性付了三个月的呢!我还以为是你的朋友或者……”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沉!
昨天下午?!
那时她还在工具房里忍受屈辱的惩罚!那时陆沉舟还没接到她的电话!
是谁?谁替她付了爸爸三个月的医药费?还付清了?!
陆沉舟?他为什么提前支付?而且一付就是三个月?是施舍?是掌控?还是……某种她看不透的意图?
“李阿姨,”苏晚的声音有些发紧,“您看清是谁付的吗?长什么样?”
“是个年轻小伙子,穿着挺精神的西装,说是受人之托,具体是谁他没说,只留下钱和一张缴费单就走了。看着不像坏人……小晚,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李阿姨的声音充满了担忧。
“没……没事,李阿姨。”苏晚强迫自己镇定,“可能是……我托的朋友办好了,忘记告诉我了。我爸没事就好,麻烦您了。”她匆匆挂了电话,握着手机的手指冰凉。
陆沉舟!
一定是他!
他不仅在她打电话前就支付了费用,还一次性付清了三个月!他用这种方式,无声地告诉她:你父亲的命,牢牢捏在我手里。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掌控之中。你所谓的“要求”,不过是我早己安排好的剧本!
巨大的挫败感和无力感再次袭来。她以为自己走出了试探的第一步,却发现自己依旧在陆沉舟精心编织的网里,像个可笑的提线木偶。
晚餐时分,陆沉舟意外地回来了。
餐厅里依旧冰冷空旷。他坐在主位,慢条斯理地用餐,动作优雅矜贵。苏晚坐在他斜对面,低头小口吃着食物,高领毛衣下的伤痕隐隐作痛。
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苏晚能感觉到他偶尔扫过来的目光,冰冷、审视,仿佛能穿透她的伪装,看到她心底的惊涛骇浪。
终于,他放下了刀叉,拿起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目光,终于落在了苏晚身上。
“医药费,收到了?”他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
苏晚握着叉子的手一紧,指节泛白。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收到了。谢谢陆先生。”
“谢?”陆沉舟嘴角勾起一抹极其浅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不必。这是协议的一部分。我只是确保我的‘棋子’,没有后顾之忧,能更好地……发挥作用。”
棋子。
他再次毫不留情地点明她的地位。
苏晚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她看着他,看着他深邃眼眸中那片冰冷的寒潭,第一次,没有回避,也没有愤怒,而是用一种同样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探究的目光回视着他。
“陆先生提前三个月支付,真是慷慨。”她缓缓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餐厅里,“是怕我这个‘棋子’,因为担心父亲而分心,影响您……复仇大计的效率吗?”
她的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刺。她在试探,试探他提前支付的真正意图,也是在用这种平静的尖锐,向他无声宣告:我并非完全无知无觉。
陆沉舟的眼神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苍白,纤细,脖颈上还残留着他昨夜失控的痕迹,被高领毛衣遮掩着。她的眼神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恐惧或愤怒,而是一种沉静如水的……锐利?
她似乎在一夜之间,褪去了部分惊惶的外壳,露出了内里更为坚韧、甚至带着棱角的本质。
有意思。
比他预想的,恢复得更快,也……更有趣了。
他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而压迫的轻响。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用一种更深沉、更难以捉摸的目光,审视着她。
“看来,工具房一夜,让你想通了不少事。”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学会用脑子说话了。”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力。他没有再看她,转身朝餐厅外走去,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如同判决:
“记住你的‘本分’,苏晚。安分守己,你父亲才能安稳。否则……”他没有说完,但未尽的威胁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力。
脚步声远去,餐厅里只剩下苏晚一个人。她看着对面空了的座位,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盘子里几乎没动过的食物。
安分守己?
她慢慢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冰水,压下喉头的滞涩和翻涌的情绪。
陆沉舟,你以为用父亲就能永远让我做一只温顺的金丝雀吗?
你错了。
从昨夜你掐住我脖子的那一刻起,从你烧掉那张卡片起,我就知道,在这座名为“沉舟别院”的华丽地狱里,安分守己,只有死路一条!
我会安分。
我会扮演好你想要的“陆太太”。
但在这副假面之下,属于苏晚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那件藏起的工装,就是我的战旗。
她放下水杯,站起身,脊背挺得笔首,走向那间冰冷的房间。眼神沉静,却燃烧着幽暗的火焰。
下一章预告: 戴上“陆太太”假面的苏晚,将如何开始她的秘密调查?那件深藏工装能否带来新线索?陆沉舟的“兴趣”会以何种方式展现?苏晚能否找到机会,利用“体面”身份接触外界(如参加宴会、接触陆家其他人)?李阿姨这条脆弱的联系,会否带来关于父亲或苏家的关键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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