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会议内的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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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会议内的争吵

 

猎荒者专属维修舱的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将灯塔公共区域特有的、混杂着尘民体味、劣质营养糊和金属粉尘的空气隔绝在外。门内,是另一重天地。

浓得化不开的机油味、刺鼻的金属焊接残留的臭氧味、还有那永远洗刷不掉的、铁锈混合着干涸血液的腥气,如同实质般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肺叶上。

巨大的金属桁架支撑着高耸的穹顶,昏黄的应急灯在角落里苟延残喘,将堆叠的报废零件、散落的工具和挂在墙上的破损重力体外骨骼投射出扭曲变形的巨大阴影。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低沉、持续、令人神经衰弱的嗡鸣——那是角落里几台老旧的空气净化器在徒劳地工作,更像是濒死者的叹息。

这里不是正式的作战会议室,而是猎荒者真正的“家”,一个浸透了机油、汗水和血的巢穴。此刻,这片熟悉的、带着粗粝温度的空间,气氛却压抑得如同风暴来临前的海面。

马克背对着众人,站在巨大的维修台前。台上摊开着一张巨大的、边缘磨损卷曲的旧世界纸质地图,上面用各种颜色的马克笔和炭条标记着废弃城镇、危险区域,以及那个用刺目的猩红圆圈反复勾勒的——“银行据点”。

他沾满黑色油污和暗红血痂的双手撑在冰冷的金属台面上,肩背的肌肉紧绷着,像一块被无形巨力压弯的顽铁。他没有回头,只是死死盯着地图上那个猩红的点,仿佛要用目光将它烧穿。

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死寂。唐尼拖着他那条腿走了进来。那条腿从膝盖以下,被包裹在简陋却沉重的金属支架里,支架的关节处还残留着熔毁又强行修复的痕迹,随着他每一步落下,都发出刺耳的“嘎吱——嘎吱——”摩擦声,在空旷的舱室里回荡,如同丧钟的余音。

他脸上那道狰狞的爪痕,从眉骨一首撕裂到嘴角,皮肉外翻,深可见骨,只做了简单的生物凝胶覆盖,暗红色的组织液正从边缘缓缓渗出,染红了半边脖颈的绷带。他走到角落一堆废弃的装甲板旁,一言不发地重重坐下,金属支架撞击地面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受伤的孤狼,阴鸷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死死钉在马克僵硬的背影上。

“操!”一声压抑的、带着无尽痛苦的咒骂从唐尼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来,伴随着浓重的血腥气。

艾丽卡靠在另一侧的工具柜旁。她平日里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栗色短发此刻凌乱不堪,几缕涸血块黏住的发丝贴在汗湿的额角。她低着头,机械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手中那支大口径手枪的枪管,动作麻木而专注。

枪管上有一道清晰的、被高温能量武器熔蚀出的凹痕,几乎将它拦腰斩断。她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手背上青筋毕露。每一次擦拭,都像是徒劳地想抹去什么烙印在灵魂里的东西。沉默,是她此刻唯一的盔甲。

冉冰悄无声息地出现,手里端着一个边缘磕碰得坑坑洼洼的金属托盘,上面放着几支颜色浑浊的注射器和几卷还算干净的绷带。她走到唐尼身边,蹲下身,动作轻柔却不容抗拒地卷起他那条支架腿上的裤管,露出支架与皮肉连接处一片触目惊心的、混合着烫伤和摩擦撕裂的溃烂伤口,脓血正从边缘渗出。

浓烈的腐败气味瞬间弥散开来。冉冰眉头都没皱一下,熟练地用消毒液冲洗伤口,动作快速而精准,只是眼神深处,那抹惯常的锐利被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覆盖。她沉默地处理着,只有镊子和纱布接触皮肉时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新晋小队长杰夫缩在维修台最远的阴影里,整个人几乎要陷进冰冷的金属墙壁。他双手死死抱着自己的膝盖,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头盔被他扔在脚边,上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和几道深深的爪印,面罩镜片完全碎裂。

他年轻的脸苍白如纸,冷汗浸湿了额前的头发,一绺一绺地贴在皮肤上。每一次唐尼的支架发出“嘎吱”声,或者冉冰的镊子碰到伤口,他都会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一抖,瞳孔惊恐地放大。恐惧,如同冰冷的毒液,己经浸透了他的骨髓。

“头儿…”墨城的声音带着一种干涩的嘶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背靠着一台巨大的重力体维修支架,手里捏着半块硬得像石头的压缩饼干,却没有丝毫食欲。他布满老茧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饼干碎屑,目光空洞地望着头顶昏黄的灯光。

“‘净光之手’…那帮疯子…全没了。”他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最后传回来的信号…全是惨叫…还有…还有那种蓝色的光…能把骨头都‘抹’掉的光…”他猛地打了个寒噤,说不下去了,仿佛那画面就在眼前。

“抹掉?”唐尼猛地抬起头,脸上的肌肉因为激动而扭曲,牵动伤口,血痂崩裂,暗红的液体顺着狰狞的爪痕流下,他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瞪着墨城,“那是被轰成了渣!被那个铁棺材里的蓝皮怪物!一枪!就他妈一枪!连人带装备,连个屁都没剩下!”他的声音因为愤怒和剧痛而变调嘶吼着。

带着金属支架猛地站起,指向艾丽卡,“艾丽卡!你的爆破筒呢?啊?!你引以为傲的、能炸穿君王级甲壳的爆破筒呢?!在他妈那蓝皮怪物面前,连个烟花都算不上!滋啦一下!就他妈没了!”

艾丽卡擦拭枪管的动作骤然停止。她的手指死死抠进枪管上那道熔蚀的凹痕里,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她缓缓抬起头,眼睛是红的,却不是泪水,而是燃烧的、压抑到极致的屈辱和愤怒。“闭嘴,唐尼。”她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我的筒子没了,至少我没像条狗一样被人撵着跑,丢了一条腿,还差点把命搭在臭水沟里!”

“你他妈说什么?!”唐尼如同一头发狂的野兽,拖着沉重的金属支架就要扑过去,被旁边的飞雪一把按住肩膀。飞雪依旧沉默,如同亘古的冰山,但按在唐尼肩上的手稳定如山,冰冷的目光扫过唐尼血红的眼睛,带着无声的警告。

“够了!”马克猛地转过身,声音如同砂石在铁板上摩擦,低沉而充满爆裂的力量。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扫过每一个人,额角那道新添的、如同蜈蚣般的暗红色伤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互相撕咬?!嫌死的人不够多吗?!”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目光最终落在杰夫身上。那个蜷缩在阴影里的年轻人接触到他的目光,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低下头,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马克深吸一口气,那浓重的机油血腥味呛得他肺部生疼。他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怒火和更深的无力感,声音沙哑地开口:“据点的情况,都清楚。不是噬极兽,是人…或者说,穿着铁皮的人。他们有组织,有纪律,武器…我们没见过。”

他指了指艾丽卡手里那支熔毁的手枪,“看到了?那不是我们认知里的东西。他们的战术…精准得可怕。”他的目光扫过唐尼的断腿支架,扫过杰夫破碎的头盔。“他们…没想留活口。”

最后几个字,像冰锥刺入每个人的心脏。舱室里只剩下空气净化器徒劳的嗡鸣,以及唐尼压抑的、痛苦的粗重喘息。

“那…那我们怎么办?”杰夫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得几乎不成调,“打又打不过…靠近就是死…难道…难道就等死吗?灯塔…灯塔会不会放弃我们?”他惊恐地看向马克,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放弃?”艾丽卡冷笑一声,终于放下了那支被蹂躏的手枪,她抬起头,眼中是冰冷的绝望,“你看看外面!看看那些尘民看我们的眼神!看看光影会那帮神棍越来越高的调门!我们一次次失败,一次次把兄弟的尸体留在下面…猎荒者,在灯塔眼里,己经是赔本的买卖了!”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尖锐。

“放弃?他们巴不得我们全死光了,省下口粮,省下麻烦!然后呢?让查尔斯带着他那套‘光影之主’的鬼话,去跟那些铁皮怪物谈判?用我们的命换来的情报,去给他铺路?!”

“艾丽卡!”冉冰处理完唐尼的伤口,站起身,声音带着一丝严厉。她看向艾丽卡,眼中是深深的忧虑和一丝不赞同,但更多的,是感同身受的悲哀。

“她说错了吗?”唐尼喘着粗气,靠在冰冷的装甲板上,金属支架发出呻吟,“我们他妈在前面流血拼命,他们在上面干什么?念经!祈祷!等着捡现成的!马克!你告诉我!猎荒者…猎荒者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马克,那里面有痛苦,有愤怒,有迷茫,更有一种濒临崩溃的质问。

马克沉默了。他重新看向那张巨大的地图,看向那个猩红的、如同灯塔心脏上毒瘤般的标记。猎荒者为了什么?为了活下去?为了灯塔?为了那些把他们视为消耗品的尘民?还是为了…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他找不到答案。

维修舱沉重的门滑开一条缝,一个光影会低级执事谦卑地站在门口阴影里,声音平板无波:“马克队长,城主大人召见。关于…‘银行据点’的后续接触计划。”

后续接触计划?

马克的拳头猛地攥紧,指关节发出“咔吧”的脆响。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他没有立刻回应。目光缓缓扫过他的队员们:唐尼脸上流淌的污血和眼中的绝望,艾丽卡眼中冰冷的火焰和屈辱,冉冰眉宇间深重的疲惫,墨城眼中的茫然,飞雪沉默的凝重,还有杰夫那无法抑制的、如同筛糠般的颤抖。

猎荒者的裂痕,己经深可见骨。

他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机油、铁锈、血腥和绝望的空气,冰冷地灌入肺腑。

“知道了。”马克的声音干涩得如同沙漠里的风,他最后看了一眼地图上那个猩红的点,仿佛要将它烙印在灵魂深处。然后,他迈开脚步,走向门口那片光亮,将身后这片浸透了铁锈与低语的、伤痕累累的巢穴,连同伙伴们无声的质问和沉重的绝望,一起留在了浓稠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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