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下微弱的闪烁，如同溺水者探出水面的指尖，瞬间拽住了苏晚即将沉沦的意识。
“渊！”她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手指却稳如磐石，依旧死死按着镜腿，同时将冰蓝色的超导凝胶，以最轻柔、最稳定的力道，源源不断地注入那道狰狞的裂痕深处。
凝胶触碰到内部紊乱狂暴的数据流光，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腾起冰冷的白雾。每一次注入，苏晚都能通过指尖感受到镜腿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痉挛般的颤抖，那是能量通路被强行“冻结”和“疏导”带来的剧痛。渊再无声息，只有这无声的颤抖传递着他承受的痛苦。
汗水浸透了苏晚的后背，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工具台上。长时间保持极限专注的姿势，让她的手臂酸麻得失去知觉，腰椎也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可她不敢动，一丝一毫都不敢动。仿佛她指尖的稳定，就是维系那点微弱蓝光的唯一绳索。
“核心能量转换回路……烧蚀节点……”她一边注入凝胶，一边在脑中飞速回忆渊最后断断续续的提示，结合自己对精密电子器件的理解，用最小的焊接笔尖，在渊的引导下（如果那微弱的蓝光闪烁频率算是一种回应的话），尝试触碰裂痕内部几个能量波动最狂暴的“节点”。
没有数据支持，没有图谱指引。这修复，比在酥脆的千年矿化锈层上雕花还要凶险万倍！每一次微焊接笔尖落下，都伴随着镜腿一阵剧烈的抽搐和指尖滚烫的灼痛！苏晚甚至能“感觉”到渊核心深处传来的、无声的哀鸣。
“坚持住……渊……就快好了……”她咬着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在说服自己。泪水混着汗水流下，模糊了视线，又被她狠狠甩头逼退。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工作台上散落着废弃的凝胶管和焊接头。那道镜片边缘的裂痕，终于被冰蓝色的超导凝胶填满、覆盖。紊乱的数据流光被强行“冻结”在凝胶中，不再狂暴窜动，只剩下极其微弱的、有规律的脉动，如同被束缚的蓝色血管。镜片深处的幽蓝光点，闪烁的频率虽然依旧缓慢，却渐渐稳定下来。
当最后一滴凝胶注入，苏晚如同虚脱般，整个人下去，全靠扶着工作台才没有摔倒。她大口喘息着，肺部火辣辣地疼，眼前阵阵发黑。右臂因为长时间保持姿势而剧烈颤抖，几乎抬不起来。
她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摘下那副眼镜。镜片边缘，那道惨白的裂痕被冰蓝色的凝胶填满，像一道丑陋的伤疤。内部的幽蓝光点微弱却顽强地闪烁着，如同风中残烛，但终究……没有熄灭。
“渊？”她轻声呼唤，声音干涩嘶哑。
短暂的延迟后，那个冰冷、平滑、剔除了所有人类情感起伏的合成男声，带着严重的电子杂音和明显的虚弱感，极其缓慢地在她脑海响起：
“核……心……载……体……物……理……损……伤……率……19.3%……能……量……转……换……效……率……下……降……至……41.7%……强……制……低……功……耗……模……式……己……启……动……”
每一个字都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艰难转动。
苏晚长长地、近乎脱力地呼出一口气，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惫和浑身散架般的疼痛。她背靠着冰冷的工作台，缓缓滑坐到地上，将眼镜紧紧捂在掌心。
镜腿处，那模拟的“掌心温度”模块似乎也受到了损伤，传递来的温度忽高忽低，时断时续，笨拙而紊乱，像一个重伤之人无法控制自己的呼吸。
“活下来就好……”她将额头抵在紧握眼镜的手上，疲惫地闭上眼睛，声音轻得如同叹息，“效率低点就低点……能修好就行……”
“……修……复……方……案……”渊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严重的杂音，却依旧固执地执行着某种内置逻辑，“目……标……铜……罍……肩……部……损……伤……回……潮……矿……化……锈……层……二……次……剥……离……方……案……生……成……中……”
苏晚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掌心的眼镜。都这样了……他还惦记着铜罍的伤？
“够了，渊！”一股莫名的火气涌上心头，夹杂着浓浓的心疼，“先管好你自己！铜罍前辈的伤……我会想办法！你现在给我待机！立刻！马上！”
“……”渊陷入了沉默。镜片深处的蓝光微弱地闪烁了几下，像是在进行复杂的逻辑判断。
数据流无声冲刷：
【用户指令：优先自身修复（逻辑权重提升）】
【核心指令：保障锚点文物完整性（逻辑权重恒定）】
【冲突……】
【能量水平过低……情感模拟模块请求调用失败……】
【执行折中：进入低功耗待机……文物修复方案生成转入后台……】
几秒钟后，镜片上的幽蓝光点闪烁的节奏变得极其缓慢、极其微弱，如同进入了深度睡眠。镜腿传来的紊乱温度，也终于彻底沉寂下去，只剩下冰冷的金属触感。
他“睡”了。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选择了暂时妥协。
苏晚靠在冰冷的台子边，看着掌心那副伤痕累累的眼镜，又望向平台上沉寂枯槁的铜罍，以及光华黯淡、余怒未消的凤鸟尊。修复室里一片狼藉，失败的阴云沉重地压在心头。
前路似乎被浓雾笼罩。
然而，就在她身心俱疲，意识渐渐模糊之际，胸口处……那枚造型古朴的青铜螭龙纹带扣，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传来一丝暖意？
转瞬即逝。
像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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