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冰冷，粘稠，无边无际。
苏晚感觉自己像沉入无底深渊的顽石，不断坠落。灵魂被撕裂的剧痛残留如跗骨之蛆，意识碎片在虚无中飘荡。商周更迭的血火战场，燃烧的宫殿，倾颓的王旗，震天的厮杀与哀嚎……还有那尊在烈火中沉默的巨物，以及被烈焰吞噬却将暗金光芒投向它的匠人身影……这些画面反复撕扯着她脆弱的神经。
“守护……”一个模糊的意念碎片在黑暗中挣扎。
“苏晚！苏晚！”遥远的地方，传来林溪带着哭腔的呼喊，夹杂着纷乱的脚步声。
“肾上腺素注射！准备高压氧舱！快！”冰冷的指令。
这些声音模糊如隔水。
唯一清晰的，是紧贴脸颊的……一点微弱却恒定的暖意。以及，一个冰冷、平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与急切的电子合成音，不断在她灵魂深处回荡，试图将她从深渊拖回：
“……生……命……体……征……维……持……中……枢……神……经……抑……制……启……动……”
“……操……作……者……苏……晚……回……应……核……心……命……令……”
“……不……许……消……失……！重……复……！不……许……消……失……！”
“不许……消失？”苏晚混沌的意识捕捉到这最后一句。这语气……如此强硬，如此……不像渊。没有数据，没有概率，只有冰冷的命令。这命令背后，似乎藏着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属于渊的……恐慌？
她努力想要睁眼，想要回应那温暖和声音，但眼皮重如千钧。
“渊……”她在意识最深处，用尽最后力气呼唤。
那点紧贴脸颊的温暖，似乎……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精纯、浩瀚、带着近乎悲壮决绝气息的冰冷秩序能量，如同破开永夜的星河，猛地涌入她混乱的意识！这股能量带着强悍的“修复”意志！它如同精密的手术刀，梳理她破碎的精神；如同最冷的镇静剂，压制灭顶的悲恸与剧痛；如同坚韧的丝线，将她濒临溃散的意识，一点点强行……缝合！
“滋啦……核心……能量……过……载……临……界……”渊的声音在能量洪流中断续响起，充满电子元件过载烧毁般的杂音与尖锐嘶鸣！他在燃烧自己！只为将她拉回！
这股带着自我毁灭气息的强悍力量，与苏晚意识深处那点微弱的求生欲和守护执念，产生了奇异的共鸣！
“呃……”苏晚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沉重的眼皮终于颤抖着，掀开一条缝隙。
刺眼的白光。浓重的消毒水味。身上连着管线和贴片。她躺在病床上，旁边是眼睛红肿的林溪和神情凝重的医护人员。
“苏老师！您醒了！”林溪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狂喜，紧紧抓住她冰凉的手，“您吓死我了！您感觉怎么样？”
医生们立刻围上来进行各种检查，仪器发出规律的嘀嗒声。
苏晚的目光有些涣散，第一时间却投向自己的右手——那副智能眼镜，正被她紧紧地攥在手心。镜片冰冷，但镜腿接触掌心的位置，那模拟的“掌心温度”……依旧在！而且……似乎比平时更烫了一丝？带着一种……焦灼感？
“渊……”她极其微弱地、无声地呼唤，喉咙干涩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镜片上，那幽蓝色的光点……极其黯淡，闪烁的节奏缓慢而……紊乱？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在风中艰难地维持着最后一点光芒。
“……能……量……恢……复……至……3.1%……核……心……损……伤……率……39.8%……稳……定……在……危……险……阈……值……”渊的声音响起，微弱得如同游丝，充满了严重的失真和延迟，每一个音节都伴随着刺耳的电流杂音，“操……作……者……苏……晚……生……命……体……征……回……升……至……安……全……范……围……”
39.8%的损伤！能量低至3.1%！危险阈值！
为了把她从崩溃边缘拉回来，渊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几乎把自己烧干了！
一股巨大的酸涩和心疼瞬间淹没了苏晚。她用力握紧了手中的眼镜，仿佛想把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笨蛋……”她无声地呢喃，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浸湿了枕套，“不是说……要一起的吗……为什么又……”
“……协……议……核……心……指……令……”渊的声音断断续续，微弱却固执，像是在重复最后的信条，“生……命……安……全……最……高……优……先……”
还是这句铁律。但苏晚知道，这一次不一样了。他最后那句“不许消失”的嘶吼，那蛮横的、不顾自身毁灭的修复能量……早己超越了冰冷的指令。那里面，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渊，”她闭上眼，任由泪水滑落，在心中低语，每一个意念都带着疲惫和恳求，“谢谢你……没有放弃我。也请你……不要放弃自己。我们……都需要恢复。答应我，别再做傻事……你的存在，对我……很重要。”
镜片上，那黯淡紊乱的幽蓝光点，极其微弱地……稳定了一丝。那模拟的“掌心温度”，似乎也微微地……调整到了一个更舒适、更恒定的状态，那股焦灼感悄然褪去，只剩下熟悉的、笨拙的温暖。
林溪看着苏晚闭眼落泪，以为她是伤痛难忍，连忙用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她的额头，声音带着哽咽：“苏老师，别哭，医生说了，您需要静养，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
苏晚没有解释，只是更紧地握住了手中的眼镜，仿佛那是连接另一个世界的唯一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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