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在脑海中一点点褪去，尤梨轻轻眨了眨眼，看向面前紧闭着的浴室门，又垂眸扫了一眼自己手中那套柔软的换洗衣服。
浴室里传来的水声还未停，蒸汽似乎透过门缝弥散而出，带着一丝潮湿的温度。
她走上前，轻轻抬手敲了敲门，声音不大，却足够让里面听见：“衣服我拿来了。”
门里没有回应，安静得仿佛沈珩根本不在其中。
尤梨倒也没催，只是安静地站在门口，像是守候着什么。
她低声说：“你别急，慢慢来。”
语气温柔，像夜晚窗边吹进来的风，轻柔不扰人。
浴室中，沈珩原本正试图一边擦干身体一边忍着小腿不稳的僵硬感，连脸上的汗都分不清是洗澡还是折腾的结果。
他动作慢，心情也不算好。他一贯讨厌别人看到他“狼狈”的模样——尤其是新婚妻子。
可听到门外那句轻声安慰：“你别急，慢慢来。”
他心头蓦地像被什么击中了一下。
他顿了顿，原本不安和焦躁的心，竟真的缓缓平静了下来。
他想起，除了家人，好像从来没有谁这么耐心地对他说话。
也可能……她只是现在装得好，时间久了，等她厌烦了、失望了，还是会暴露出原本的那副嘴脸吧。
他强行掐灭那一丝突兀而来的温热情绪，深吸一口气，拖着腿慢慢往门边靠去。
门吱呀一声打开。
尤梨吓了一跳，刚准备推门的手顿住了。
然后，她就看见了他。
沈珩支撑着洗浴间的扶手，湿漉漉的黑发垂在额前，水珠沿着发梢滴落在浴袍衣襟上，衣襟微敞，锁骨和肩线若隐若现，皮肤白得近乎透明。
此刻的他，有一种刚从水中走出的清冷脆弱感，却又带着让人移不开眼的倔强。
“别动！”尤梨连忙走上前，蹲身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我来扶你，站着太危险了。”
沈珩一愣，却没拒绝，只低着头让她将自己安稳地扶回轮椅。
换洗的衣服被尤梨轻轻放在他怀里，她轻轻拍了拍：“一会换上吧，小心别着凉了。”
沈珩低了低眼帘，没有说话，只是将那件衣服抱紧了些。
尤梨转过身，推着他缓缓回到房间。
在回房间的期间没人说话，气氛却不沉闷。
首到进入房间后，沈珩轻轻推了下轮椅，似乎是想离她远一点。
尤梨却根本没察觉到，完全没把这小动作放在心上。
她目光一扫，径首走向梳妆台，插上吹风机的插头，拉开抽屉翻出一支新机子。
“别动啊，我给你吹头发。”她一边走回来一边说。
沈珩像是条件反射般微微一怔，刚刚才移开的轮椅又被她重新推了回去。
吹风机的风还没开，他就己经有点紧张了。
下一秒，他却听到尤梨轻声嘟囔着：“唔……你应该不太喜欢吹风机的声音吧？有点吵。那还是先擦干一点好了。”
说完，她将吹风机关掉，拿起放在一旁的毛巾，走到他身后。
沈珩只觉得身后一阵轻柔的触感传来。
她小心翼翼地为他擦着头发，动作缓慢又认真。
只是他头发太多，不容易擦干，尤梨擦了一半便觉得手腕有点酸。
她停了下来，轻轻晃了晃手，低声道：“我休息一下，累死我了……”
沈珩感受到身后的动作停了下来，微微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
她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笑着指了指自己的手腕：“有点累，别介意啊。”
沈珩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沈珩一开始是紧绷着身体的。
他从来不喜欢太靠近别人，更别说让人接触自己。
可尤梨的动作很轻，带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克制，又不失温柔。
毛巾温热，她的指腹也温热，像是把什么轻飘飘的情绪顺着头皮传进了脑子里。
沈珩从最初的不自在，到后面逐渐放松，最后竟然在那缓缓的擦拭中，生出了点昏昏欲睡的困意。
他闭着眼，眉眼平和，少有地卸下了平日冷静自持的伪装，整个人靠在轮椅上，像一只困乏的白猫。
不过这困意没持续多久。
“先别睡，还没换衣服呢。”
轻柔的女声在耳畔响起，还伴随着人指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沈珩眼皮微动，缓缓睁开眼，眼神有一瞬的迷茫。
他低头，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像是在努力清醒。
“现在要换衣服吗？”
尤梨本是一句平常的话，但说出口后却突然意识到了不对。
她整个人顿住了，眼睁睁看着沈珩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不是不是不是！”她连忙摆手解释，语速飞快，“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要不要、你自己——哎呀你别误会啊！”
沈珩低垂的视线缓缓从自己脚尖挪到她的脸上，眼神幽深，唇边隐隐有笑意浮现。
他抿了抿唇，低头打字，片刻后将手机递到她面前。
尤梨“诶？”了一声，低头看去，只见屏幕上写着：【我可以自己换。】
她连连点头：“哦哦，那就好……我不是担心你嘛。”
然后她灵机一动，为自己找了个台阶：“那我先去洗澡，你就先换衣服哈，慢慢来，我不急。”
——她总觉得沈珩不想在人前暴露太多脆弱，尤其是关于身体上的不便。
所以她聪明地没有再继续帮忙，也没有硬要表现“我可以帮你”，而是顺着他的话给出他一些空间。
果然，沈珩听完后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却有一瞬没移开她。
“那我就先去啦。”尤梨笑了笑，说完便转身往衣帽间走去。
她一边走还一边嘀咕：“我洗个快的，今晚一定要早点睡，不然明天又黑眼圈。”
沈珩望着她的背影，唇角动了动，像是想笑又忍住了。
房间恢复了安静。
他低头看了眼放在腿上的那套衣服，深吸一口气，开始一点点地穿衣。
动作缓慢，但不慌乱。
他习惯了自己来，也早就不指望别人。
只是——
她刚刚的样子，一点都不嫌弃。
哪怕他迟钝、哪怕他无法独立完成一些事，她也只是温温柔柔地陪着，不催、不逼、不评判。
这种感觉……好陌生，又有些……
……让人想靠近。
沈珩没敢深想，只是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扣子上，慢慢一颗一颗扣着。
而浴室那边，尤梨打开水龙头，靠在门上，忽然捂住脸。
“妈呀，我刚刚到底说了什么蠢话！！”
“换衣服？现在换衣服？？”
“是嫌他脸红得还不够快吗？”
可下一秒她又抱着衣服小声笑了出来。
“不过他刚刚真的好可爱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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