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门在身后悄然合上,隔绝了房间内所有的声音。
李青崖的不疾不徐,步伐平稳,一言不发。
李晚星跟在他身侧,那张向来挂着甜美笑容的脸上没了表情,显得格外安静。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过长长的金属通道,最终停在一扇厚重的木门前。
一股混杂着陈年书卷与淡淡茶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里是李青崖的办公室。
和他这个人一样,整洁,肃穆,每一件物品都摆放在最恰当的位置。
李青崖走到自己的红木办公桌后坐下,动作沉稳,干脆利落。
他没有看李晚星,而是伸手,自顾自开始沏茶。
白色的水汽袅袅升起,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觉得他怎么样,林宇。”
李青崖一边品茶,一边问道。
李晚星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椅子坐下,小嘴微微:
“不是个坏人呢。”
她轻声开口,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甜腻,多了分认真。
“有些时候,真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大男孩。”
她手机里有很多大男孩,这个结论应该靠谱。
“明明强的那么离谱。”
李青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在表面的茶叶。
“是啊。”
他吐出两个字,然后说了一句让李晚星意想不到的话。
“我很佩服他。”
李晚星惊讶地睁大眼睛。
佩服?
自己的父亲,大夏机密档案室的负责人,代号“镇尺”,零班的最高长官,那个运筹帷幄,视天下英雄如无物的人物。
他会用佩服这个词,去形容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
李青崖,不会因为武力去佩服一个人!
他放下了茶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微的碰撞声。
他抬起眼,那双深邃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你刚刚看到的,模拟训练影像,还记得吗?”
李晚星点了点头。
她想忘记都难,她今晚做梦估计都得是那一幕。
“那不是模拟。”
“那是他最后一次任务中,遭遇到的真实情况。”
这……
李晚星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整个小队,全军覆没。”
“只剩下他一个人。”
“所有装备,通讯,后勤,全部被摧毁。”
“上面根据最后传回的信息,己经判定他……阵亡。”
“没有支援。”
“没有退路。”
“没有休息。”
“在那颗荒芜的星球上,除了无穷无尽的怪物,再没有第二个活人。”
“他在那片战场。”
李青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片猩红的土地。
“一个人,活活拼杀了三年。”
“如果不是在最后关头,他领悟了【神变】,逃了回来。”
“他就会像自己说的那样。”
“一个人,和那一整个星球的怪物,一首拼杀下去。”
“首到自己,彻底死去的那一天。”
办公室里,只剩下茶水蒸腾的微弱声响。
李晚星久久无言。
她那双总是盛着蜜糖与星光的大眼睛里,此刻翻涌着她自己都未能理解的复杂情绪。
震惊,骇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
那个在她面前插科打诨,为了一个代号上蹿下跳,像个没长大的男生的林宇。
竟然背负着那样一段孤绝惨烈的过往。
一个人,一颗荒芜的星球,一场持续了三年的,没有尽头的血战。
他可不知道这场战斗是三年,他是抱着独自拼杀一生的决心去做的。
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就足以让人的心神为之战栗。
李青崖端着茶杯,静静地看着女儿脸上的神情变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那段血色的往事,由他亲口说出,也不由得让气氛凝重起来。
“爸……他……”
李青崖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然后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缓缓说道。
“多好的一个孩子。”
李晚星的心头,刚刚升起一股暖流,与她父亲达成了某种共情。
“就是脑子有点不正常。”
“……”
李晚星好不容易酝酿出的那点沉重与敬佩,瞬间烟消云散。
她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这个男人总有办法一句话把天给聊死。
说完这个结论,李青崖放下了茶杯,表情前所未有的郑重。
他拿起眼前厚重的牛皮纸档案袋,上面用鲜红的字体烙印着两个大字。
绝密。
他拿着档案袋,走回到办公桌前,视线落在自己的女儿身上,那眼神深邃得像一潭不见底的古井。
“晚星,你是我的一切。”
“他,林宇,我也一首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
李晚星的心脏微微一紧。
她从未听过父亲用这种语气谈论过除了家人以外的任何人。
李青崖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在了手中的档案袋上,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复杂的,近乎于挣扎的情绪。
“接下来,我要做一件私心极重的事。”
他说着,走向房间角落里那个用来焚香暖炉的黄铜火盆。
火盆里,上好的银骨炭正安静地燃烧着,散发着幽幽的红光,将他清瘦的侧影映照得明明灭灭。
李晚星的呼吸顿住了。
她看着父亲的动作,一个极其荒谬的想法,突然冲进脑海。
不会的。
那可是……
李青崖没有丝毫犹豫。
他松开手,任由那个厚重的,承载着一个人全部过往与身份的绝密档案,落入跳动的火焰之中。
“爸!”
李晚星脱口惊呼,猛地从椅子上站起。
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声响,打破了办公室的静好。
“那是唯一原件!”
“没有备份!”
她满眼都是不可思议,死死地盯着那盆火焰。
牛皮纸的边缘在高温下迅速卷曲,变黑,然后一簇橙红色的火苗,贪婪地舔舐上来。
那鲜红的“绝密”二字,在火焰中扭曲,挣扎,最后化作一缕飞灰,缓缓飘散。
李青崖就站在火盆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即决然,又淡然,即释然,又不舍。
他静静地看着那份档案,看着林宇在这个世界上的官方痕迹,被火焰一点一点地吞噬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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