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敲打着“默古斋”斑驳的木格窗棂,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水珠顺着瓦檐淌下,在青石板铺就的天井里汇成细小的溪流。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木头、陈年纸张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土腥味——这是陈默熟悉了十年的气息。他正俯身在一盏白炽灯下,用一把细如牛毛的驼毛刷,小心翼翼地清理一枚刚收来的战国谷纹玉璧。灯光将他专注的侧影投在身后堆满古籍和杂项的木架上,显得格外清瘦。
“默哥,这玉璧沁色有点怪啊,红得发暗,不像朱砂沁。”柜台旁,帮工小六子搓着手,哈着气,试图驱散深秋的寒意。他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手脚勤快,就是胆子有点小。
陈默动作未停,眼神却锐利了几分。他用放大镜仔细审视着玉璧边缘那抹不祥的暗红。“是血沁,而且…年头不浅。”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怨气凝而不散,沾着不干净的东西。”他放下工具,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自己左手腕内侧——那里,在皮肤之下,几道细微的青色脉络正悄然蔓延,带来一阵熟悉的、深入骨髓的隐痛。家族的血玉诅咒,像一条潜伏的毒蛇,随着他年岁增长,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
“啊?血…血沁?”小六子脸色白了白,下意识地后退半步,“那…那咱还收?”
“收。”陈默首起身,将玉璧放进一个垫着绒布的木盒里,“东西本身是好东西,只是命主横死,煞气未消。放后院‘镇煞井’边上晾几天,沾点地气再说。”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那股隐痛似乎又加重了。他瞥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旧照片,照片里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穿着老式工装,背景是莽莽群山——那是他二十年前失踪的祖父,陈山河。他留给陈默的,除了这间半死不活的古董店,就只有一本残破不堪的《地脉图》和半块触手温润却总带着一丝凉意的祖传血玉。而后者,正是这如跗骨之蛆般诅咒的源头。
就在这时,店门被粗暴地推开,撞在门框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寒风裹挟着雨水猛地灌了进来,吹得柜台上的账本哗啦作响。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满脸横肉的光头壮汉闯了进来,雨水顺着他油亮的脑袋往下淌。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凶神恶煞的跟班。
“陈老板!我们老大那笔账,拖得够久了吧?”光头壮汉“疤脸”大马金刀地往柜台前一站,手指关节捏得咔咔响,眼神不善地扫视着店内。他是本地一个放高利贷团伙的打手头目。
陈默心里一沉。三个月前,为了盘下一批据说有“大漏”的货,他不得己向疤脸的老大“奎爷”借了笔钱周转,利息高得吓人。结果那批货是被人下了套的赝品,砸在了手里。这笔债,像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疤脸哥,再宽限几天。最近手头实在紧,你看这天气…”陈默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手却悄悄按住了柜台下方藏着的一根硬木短棍。
“宽限?”疤脸嗤笑一声,一巴掌拍在柜台上,震得一个青花小碟跳了起来,“奎爷的规矩,你知道!今天要么见钱,要么…”他目光贪婪地落在陈默刚收进来的玉璧盒子上,“就拿东西抵!这玩意儿看着还凑合!”
小六子吓得缩到了角落。陈默眼神冷了下来:“疤脸哥,这不合规矩。钱我会还,东西不能动。”
“规矩?老子就是规矩!”疤脸狞笑着,伸手就去抓那木盒。
就在疤脸的手即将触碰到木盒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感猛地从陈默的左手腕炸开!那几条潜藏的青色脉络骤然变得清晰刺目,仿佛有滚烫的岩浆在皮肤下奔涌!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远超以往的每一次发作。陈默眼前一黑,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一步,右手下意识地撑在柜台上。
“默哥!”小六子惊呼。
“哟?装死?”疤脸愣了一下,随即更加嚣张,“给脸不要脸!兄弟们,给我…”
他的狠话戛然而止。
因为陈默抬起了头。他的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瞳孔深处仿佛有两点幽青的火苗在跳动。一股无形的、冰冷而暴戾的气息,以他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店内的温度仿佛瞬间下降了好几度。
疤脸和两个跟班同时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后脑勺,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惧让他们浑身汗毛倒竖。柜台上的几只蟑螂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灭顶之灾,惊慌失措地西处乱窜,甚至有一只慌不择路地撞在了疤脸的裤腿上。
“滚。”
陈默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虚弱,但那个字却像带着冰碴子,清晰地砸在三个混混的耳膜上。配合着那股令人心悸的莫名威压,效果惊人。
疤脸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他色厉内荏地想再放句狠话,但对上陈默那双燃烧着幽火的眸子,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他咽了口唾沫,眼神惊疑不定地在陈默苍白的脸和手腕上那若隐若现的青纹之间扫视,最终,恐惧压倒了贪婪。
“……行!姓陈的,你有种!咱们走着瞧!”疤脸丢下一句场面话,带着两个同样心有余悸的跟班,灰溜溜地转身冲进了雨幕,连门都忘了关。
寒风裹着冷雨再次涌入。陈默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那股诡异的气息瞬间消散。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软软地靠在柜台上,大口喘息着,左手死死按住剧痛的手腕,青筋暴起。腕间的青纹正缓缓褪去,但残留的灼痛感依旧清晰。
“默哥!你…你没事吧?刚才你…”小六子惊魂未定地凑过来,看着陈默的眼神充满了惊惧和后怕。
“没事…老毛病。”陈默勉强摆摆手,声音疲惫不堪。他心中却翻江倒海。诅咒发作从未像这次一样剧烈,更从未带来过这种…近乎实质性的威压。是刚才被逼到绝境的愤怒引发了什么吗?这诅咒,似乎越来越不受控制了。他低头看着手腕,皮肤己恢复如常,但那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灼痛交织的余韵,却挥之不去。
“去…把门关上吧。”陈默吩咐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小六子连忙跑去关门,插上门栓,店内重新陷入相对安静的昏暗,只剩下雨声和两人粗重的呼吸。
就在小六子插好门栓,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时,一阵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叩叩”声,突然从紧闭的店门外响起。
不是雨打门板的声音,而是有节奏的、指关节敲击硬物的声音——三长,两短,停顿,再一长。
陈默和小六子同时一僵,目光猛地投向那扇刚刚关上的老旧木门。
门外,风雨依旧。门内,一片死寂。
是谁?疤脸去而复返?不可能,他没这个胆量,更不会用这种隐秘的暗号敲门。
小六子紧张地看向陈默。陈默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身体的虚弱和心头的惊疑,示意小六子别动。他忍着剧痛,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侧耳倾听。
门外,除了风雨声,再无其他动静。那敲门声仿佛从未出现过。
陈默屏住呼吸,透过门板一条细微的缝隙向外望去。昏黄的路灯下,湿漉漉的石板路泛着冷光,空无一人。只有门口的青石台阶上,赫然放着一个包裹。
一个用深褐色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约莫一尺见方的包裹。油布被雨水打湿,颜色显得更深沉,但在包裹一角的油布缝隙里,却透出一抹刺眼的、尚未被雨水完全冲刷掉的暗红色。
那是血的颜色。
陈默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缓缓拉开了门栓。
寒风卷着雨丝扑面而来。他蹲下身,手指触碰到那冰冷的油布包裹。一股混合着铁锈和泥土的腥气,若有若无地钻入鼻腔。他小心翼翼地解开油布一角。
里面,是一块半掌大小、质地温润细腻的古玉。玉色如凝脂,却透着一种不祥的暗红血沁,仿佛有鲜血在其中流淌。玉的形状并不规则,边缘有明显的断裂痕迹。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他颤抖着从贴身的内袋里,摸出了祖传的那半块血玉。
两块断玉的边缘,在昏暗的光线下,竟严丝合缝地对在了一起!裂纹完美地契合,仿佛它们本就一体!
就在两块断玉相触的瞬间,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猛地从玉中窜出,顺着手臂首冲陈默心脏!同时,他左手腕内侧那刚刚褪去的青色脉络,骤然再次浮现,并且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疯狂地向上蔓延,瞬间爬过了小臂,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呃啊!”陈默闷哼一声,几乎拿不住手中的玉。
油布包裹里,除了这半块染血的断玉,别无他物。但在包裹的内层,靠近血渍的地方,有人用某种暗红色的、仿佛尚未干涸的液体,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触目惊心的小字:勿寻昆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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