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人民医院急诊抢救室外,惨白的灯光像凝固的冰霜,均匀地涂抹在冰冷的长椅、光可鉴人的地板和程一鸣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血腥气和一种绝望的、令人窒息的味道。时间在这里被拉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像一把钝刀子,在程一鸣的心上反复切割。
“马涛家属!马涛家属在吗?”抢救室的门猛地被推开,一个戴着蓝色无菌帽、口罩遮住大半张脸的医生疾步走出,声音带着手术室特有的疲惫和紧迫感。
“在!我是!我是他哥!”程一鸣像弹簧一样从椅子上弹起来,几乎是扑到医生面前,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对方,声音嘶哑颤抖,“医生!我兄弟怎么样?!他……”
医生快速扫了他一眼,语速极快:“病人情况非常危重!重度颅脑损伤,颅内出血,多发肋骨骨折,脾脏破裂,失血性休克!现在血压极不稳定,随时有心跳骤停风险!需要立刻进行开颅和剖腹探查手术!这是病危通知书和手术同意书,必须马上签字!”医生将几张冰冷的纸张塞进程一鸣手里,上面密密麻麻的条款和“死亡风险极高”的字样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他的眼里。
程一鸣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笔。他看着医生口罩上方那双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眼睛,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涛子……那个从小一起滚泥巴、拍着胸脯说“水里火里跟你干”的兄弟,此刻就在那扇门后,浑身插满管子,在生死线上挣扎……而这一切,似乎都源于他那个孤注一掷的决定!那份该死的假报告!那个该死的论坛!
马涛,家里还有一个年迈的母亲。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老人家来签字,甚至都不能告诉她涛子出事了。
“签……我签……”程一鸣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笔尖在同意书上歪歪扭扭地划下自己的名字,每一笔都重逾千斤,仿佛在签署一份灵魂的卖身契。签完字,他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跌坐在冰冷的长椅上,双手深深插入头发中,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悔恨、恐惧、无边的自责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五脏六腑。
屋漏偏逢连夜雨,本是最关键的递交材料的时候,却猝不及防出了这档子事。没能申请上论坛名额也就错过了一个机会而己,但要是涛子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向她妈妈交代呀!马涛年幼丧父,他母亲含辛茹苦地把他拉扯大,眼看快三十了,还没找到媳妇,还没生得一儿半女......还是该自己亲自去递送材料呀,为什么就让涛子去呢?程一鸣想着想着,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
就在他濒临崩溃边缘时,一个清晰、冷静、带着一丝职业化关切的女声在他身旁响起:“程总?”
程一鸣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茫然地看向声音来源。
一个年轻女子,约莫二十西五岁,站在他面前。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烟灰色职业套装,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简洁利落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脸上妆容淡雅,五官精致却不张扬,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清澈、锐利,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她手里提着一个电脑包。这个女子整个人站在那里,像一株挺拔的翠竹,与周围慌乱绝望的环境格格不入,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程一鸣带着疑惑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女子。
“我是苏晴。”女子自我介绍,声音平稳,语速适中,“从猎头网站上知道您这边招聘公司助理。联系不上您,就到您公司那边。在那边听说马先生出事了,您在这里。”她的目光快速扫过程一鸣狼狈绝望的样子和紧闭的抢救室大门,眼神中没有过多的惊讶或怜悯,只有一种迅速评估状况的冷静。“现在情况怎么样?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程一鸣的脑子一片混乱,前些天筹备工作忙的时候,他确实在猎头网站发布了招募信息,要招收一名助理和几名员工,但他此刻哪有心思管什么面试?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只发出几声无意义的嗬嗬声。
苏晴似乎并不需要他立刻回答。她将电脑包放在长椅一角,到护士站找护士要来了消毒棉片、碘伏和一小卷纱布,动作熟练而轻柔:“程总,您的手在流血,需要处理一下。”程一鸣这才迟钝地感觉到右手掌心传来一阵刺痛——刚才从公司出门打车,跑得太快,不小心摔了一跤。
看着苏晴不容置疑地拉过他的手,用棉片沾着冰凉的碘伏仔细清理伤口,那专注而冷静的神情,让程一鸣混乱焦灼的心绪仿佛被注入了一丝微弱的镇定剂。他任由她处理着伤口,沙哑地挤出几个字:“涛子……在里面抢救……很危险……医生说……很危险……”声音破碎不堪。
“我明白了。”苏晴利落地给他贴上纱布,动作干净利落,“现在最重要的是马先生的生命。您需要冷静,程总。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收起医疗箱,目光再次投向抢救室紧闭的门,“手术需要时间,您在这里干等无济于事。公司那边呢?我刚过来时,似乎听到说您公司今天傍晚有什么重要的方案今天必须递交?”
“方案……”程一鸣猛地一震,涣散的眼神瞬间聚焦,巨大的恐慌再次攫住了他!对了!论坛方案!马涛是去送方案的!他出事了,方案呢?!那份要命的、夹着假报告的方案呢?!他慌乱地西处张望,才想起那个公文袋根本没带回来!“方案……在马涛那里!他……他出车祸的时候……”程一鸣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调,虽然他现在对这个论坛己经不抱任何希望了,但万一,眼前这个女孩有办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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