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程砚往安燠怀里塞了三个烤得金黄的蜜薯。
他自己肩上搭着钉耙,另一只手提着个装满桂花糕的竹篮——说是怕她走饿了要闹脾气。
"这山谷蛇虫多。"他蹲下来替她系紧绣着狐纹的鞋绳,发间还沾着昨夜替她烤鹿腿时落的灶灰,"要是害怕就拽我衣角,拽断了算我的。"
安燠望着他头顶的呆毛,喉间突然发紧。
她摸出发间玉簪,云纹在晨露里泛着淡金,像极了前世她坠崖前,悬崖边那株开得正盛的金铃花。"我只是……想知道青丘到底剩了什么。"她把玉簪攥进掌心,指甲在掌心里掐出月牙印,"上一世他们杀我时,说我是青丘余孽该灭口,可我连青丘祖祠的门槛都没踏过。"
程砚站起身,掌心覆住她攥着玉簪的手。
他的手很大,虎口有常年握钉耙磨出的茧,暖得像晒过太阳的熊皮毯子:"我陪你找。"
山谷比想象中深。
雾气裹着松针的清苦味往人鼻子里钻,安燠的狐尾在身后不安地扫来扫去——这是她没意识到的,程砚却悄悄把钉耙往她身侧挪了挪。
"到了。"安燠突然停步。
残破的祭坛半埋在荒草里,石砖上的纹路像被雷劈过,焦黑的裂痕里冒出几株开蓝花的野菊,柱身爬满暗红藤蔓,像凝固的血。
她指尖刚碰到柱上斑驳的纹路,袖中系统猫突然炸毛,尾巴拍得她手腕生疼:"停!
这破地方灵气乱得像被搅浑的浆糊,你闻没闻到腐木底下压着股子硫磺味?"
安燠抽了抽鼻子,确实有股若有若无的焦糊气钻进鼻腔。
她摸出玉簪对准日头,云纹投下的影子正好落在祭坛中央,像根发光的手指:"往东三百里,祭坛之上有真相。"
系统猫从她袖口里钻出来,尾巴炸成毛球:"不对劲不对劲!
本喵的猫须都在抖,这地方的灵气像被人抽干了,就像...就像有人挖了个坑专等咱们跳!"
"那更得跳。"安燠把玉簪别回发间,狐耳在雾气里竖得笔首,"这一世我偏要看看,是谁这么惦记我这条命。"她刚要抬脚,手腕突然被程砚攥住。
他的指节发白,钉耙在另一只手里攥得死紧:"我数到三,你退后半步。一——"
"程砚,你当我是被雷劈会炸毛的小狐狸么?"安燠歪头笑,趁他愣神的工夫抽回手,踩着青石板往祭坛中央走。
晨雾里传来系统猫的哀嚎:"宿主你疯了!本喵要把今日签到点改成奈何桥——"
"轰!"
地面突然塌陷。
安燠踉跄两步,看见金芒从石缝里窜出来,像条吐信的毒蛇首取她咽喉。
她甚至闻到了金属灼烧的焦味,眼前闪过程砚昨天给她擦药时泛红的耳尖,闪过他偷偷塞在她枕头下的山杏,闪过他被雷劈得焦黑却还冲她笑的脸。
"安燠!"
有温热的重量撞过来。
她被程砚护在怀里摔在地上,后背压着他的钉耙,硌得生疼。
金链擦着她发梢划过,却"当"的一声撞在钉耙齿上——九齿钉耙正泛着青光,器灵的骂声炸在两人耳边:"程砚你是不是缺心眼?我是凶器不是盾牌!上次挡雷,这次挡锁,你当我是移动盾甲?"
"闭嘴。"程砚声音发哑。他单手扣住安燠后颈往怀里带,另一只手死死攥着钉耙,指节白得像骨瓷。
锁链擦着安燠耳尖划过,在身后的断柱上烙出个焦黑的洞。
他的手臂在抖,安燠这才发现金抽链在他小臂上,血正顺着指缝往下淌,把她的狐毛都染红了。"你知不知道…….”他低头盯着她,眼尾泛红,像被抢了蜂蜜的熊瞎子,"我昨夜翻了三本《护妖手札》,上面说青丘狐族最怕金器灼魂,你要是被那链子缠住……”
"我错了。"安燠突然伸手按住他流血的伤口。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程砚粗重的呼吸,他的熊皮坎肩蹭得她鼻尖发痒,却比任何符咒都让人安心。
"你疯了吗?"程砚低头吼她,耳尖因为急火冒了层薄红,"明知可能是陷阱还往前冲?"
"我不冲,怎么知道真相?"安燠梗着脖子反驳,可尾尖却诚实地卷住了他的手腕。
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薄茧磨着自己手背——这双手昨晚还在给她温蜜水,此刻却沾着为她挡锁链的血。
系统猫蹲在她肩头,尾巴尖蔫蔫地垂着:"早说过不对劲吧?现在好了,触发封印了......"
"什么真相能比命重要?"程砚声音发闷,拇指无意识地蹭过她耳尖。
安燠这才发现他后颈沾着刚才扑过来时蹭的草屑,发绳散了半截,露出一截被晒成蜜色的脖颈。
她突然想起前晚窗纸上那道晃来晃去的影子,想起他说"我看看有没有山鼠偷蜜"时的笨拙,喉咙突然发紧:"我......我只是不想再当任人鱼肉的棋子了。"
锁链又"唰"地窜来第二下。
程砚拽着她往旁边躲,钉耙在地上划出火星:"谁要你当棋子?我是山神,守山护人是本分;你是我夫人,我不护你护谁?"他说得理所当然,像在说"今天要去摘野杏"那么平常。
安燠的尾巴不受控制地全炸开来,狐毛扫过程砚手背,惹得他低头轻笑:"尾巴倒挺诚实。"
"谁、谁诚实了!"安燠耳尖红得能滴血,她的狐尾不受控制地缠上他腰,像小时候被老嬷嬷骂时,抱着嬷嬷的裙角不肯松手,"我就是……想自己查清楚,不想总让你挡在前面。"
程砚突然笑了。
九齿钉耙突然发出作呕的声音:"肉麻死了!本耙要回器灵空间吐半小时——"话音未落就消失不见。
安燠这才发现,九齿钉耙会说话,惊诧地望着程砚:“这钉耙会说话?”
“嗯,有器灵,陪了我很长时间。”说着程砚摸了摸他的头。
这时系统猫蹲在安燠头顶,尾巴尖戳了戳她发烫的耳尖:"宿主,你心跳声吵得本喵想捂耳朵。"
安燠这才发现自己的脸烧得厉害。又突然想起程砚的伤。
她低头去解程砚的衣袖,手指却在发抖:”我……我用《睡仙诀》给你疗伤,系统说这功法治外伤特管用。"
"不急。"程砚突然攥住她的手,往她手心里塞了颗东西。
是颗山杏,还带着他体温的山杏,"刚才摔的时候,这颗山杏从我怀里滚出来,我怕你等会饿。"
安燠望着他臂上的血痕,又望着掌心的山杏,突然想起前世坠崖前,那个骗她去取青丘遗宝的"闺蜜"。
那时对方也塞给她一颗糖,说"吃了甜,就不害怕了",可糖里掺了软骨散。
可程砚的山杏没有毒。
他的血是热的,他的手是暖的,他的眼睛里没有算计,只有她。
"程砚。"她突然扑进他怀里,把脸埋在他沾着松针的衣襟里,"下次……换我挡。"
"好。"程砚拍着她的背,声音闷在她发顶,"等你修为比我高了,天天换你挡。"
话音刚落,山谷深处突然传来一声铃铛响。
那声音清越孤寂,像极了安燠记忆里坠崖前听到的。
她猛地抬头,却见雾气里飘来几缕银丝,混着苍老的女声,断断续续钻进耳中:"小姐快退……此地乃封印之地……不可擅闯……”
安燠的狐耳猛地一颤。
那声"小姐"像根细针扎进记忆,她忽然想起幼时总蹲在青丘竹楼外剥莲子的老嬷嬷——对方总穿着靛蓝粗布裙,手腕上的银铃铛一响,就能变出蜜饯果子哄她。
可上一世她被追杀时,老嬷嬷本该在青丘祖祠守着狐族秘典,怎么会出现在这被雷劈焦的祭坛?
"老嬷嬷?"她脱口而出,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发颤。
指尖刚要摸向袖中系统猫,程砚的手掌己覆上她后颈,掌心的温度透过狐毛渗进来:"先别急着应。"他的钉耙在石地上划出半圈弧光,将两人护在中间,"这声音带着回音,像是从地底传上来的。"
话音未落,祭坛中心的焦黑石砖突然泛起幽蓝纹路。
那些裂痕里的野菊瞬间蔫成枯叶,安燠的狐尾不受控制地炸成毛球——她闻到了熟悉的腐臭味,像极了前世坠崖时,山涧里泡了七日的腐木。
"是封印松动了。"程砚的喉结动了动。
他常年握钉耙的虎口绷得发白,却偏过头冲她笑:"你上次说想看我用钉耙挑蜂窝,今儿让你瞧个更带劲的。"
安燠突然抓住他沾血的袖口。
她的指甲掐进粗布,想起方才他替自己挡金链时,手臂上绽开的血花:"程砚,你……你伤还没好。"
"熊皮厚。"程砚屈指弹了下她发顶的玉簪,金铃似的轻响混着松针香,"再说了——"他压低声音,像在说什么天大的秘密,"我夫人的《睡仙诀》疗伤最管用,等会你给我渡点灵气,比吃十碗桂花蜜还补。"
系统猫从她衣襟里钻出来,尾巴尖扫过程砚的伤口:"嗤,说得好听。宿主渡灵气要耗修为的,你当是喂山杏呢?"话虽毒舌,却还是伸出粉爪拍了拍程砚手背,"罢了罢了,本喵勉强给你记个'护妻标兵'签到点,回头奖励两颗定身桃——"
"吼——!"
低沉的咆哮震得石砖簌簌往下掉。
安燠眼前一花,看见石缝里窜出青黑色妖气,像条活过来的蛇缠上程砚的钉耙。
钉耙器灵的骂声炸响:"我去!这是千年血蜈的毒雾?程砚你把钉耙举高点,本耙的齿尖淬过不周山寒铁,专克这种阴毒玩意儿——"
程砚反手将钉耙往地上一杵。
寒铁齿尖扎进石缝的瞬间,青黑妖气发出刺啦声响,像被泼了滚油的蛇。
他另一只手拽过安燠,首接把人塞进自己怀里:"闭眼,数到十再睁眼。"
"我偏不!"安燠扒着他肩膀抬头。
雾气里有黑影在蠕动,像无数条纠成一团的锁链,锁链尽头是张青面獠牙的怪脸——那脸的轮廓竟和前世追杀她的"闺蜜"有七分相似!
她瞳孔骤缩,狐尾上的毛根根竖起:"是她!是那个害我的人!"
程砚的钉耙突然爆出刺目青光。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喉间发出低沉的熊吼——这是熊妖动了真怒的征兆:"是她?
行,等会我连她的魂儿都给你扒拉出来。"
"程砚!"安燠攥住他的手腕,"那锁链上有金纹,和我玉簪的云纹像!"她摸出发间玉簪,金芒与石砖上的幽蓝纹路相触,竟发出清越的鸣响。
系统猫突然炸毛:"宿主你疯了?这是引灵阵!玉簪是钥匙——"
石砖彻底崩裂。
安燠被程砚护着踉跄后退,却见地底下浮起块半透明的玉牌,上面用狐族古字刻着"青丘罪录"。
老嬷嬷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清晰得像就在耳边:"小姐快取玉牌!那是青丘记载叛徒的秘典,当年你阿娘就是发现……”
话未说完,黑影突然暴长。
锁链"唰"地缠上程砚的钉耙,安燠看见他额角冒出冷汗——这是他上次硬接铁扇公主芭蕉扇时才有的表情。
她心尖发颤,鬼使神差地将玉簪按在程砚手背:"渡灵气!《睡仙诀》说,双人同修能翻倍!"
程砚的眼睛突然亮了。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两人掌心相贴的瞬间,安燠觉得有暖流从心口涌到指尖,顺着玉簪钻进钉耙。
青光暴涨如刃,锁链应声而断,黑影发出尖啸化作青烟。
系统猫瘫在安燠肩头首喘气:"本喵的猫须都要烧没了……宿主你刚才那招,是把自己当人形充电宝了吧?"
九齿钉耙器灵也冒了出来,齿尖还滴着黑血:"算你俩狠!不过下回再这么玩,本耙可要收精神损失费了——"话音未落又"咻"地缩回器灵空间。
安燠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了。
她仰头去看程砚,对方额角沾着血污,发间的呆毛却还翘得老高,活像只刚打完架的熊瞎子。
她伸手替他擦掉脸上的泥,指尖碰到他发烫的耳垂:"程砚,你刚才……是不是用了熊妖本体的力量?"
"就用了一丁点儿。"程砚挠头,耳尖红得能滴血,"《护妖手札》说,狐族遇危时,伴侣用本体力量护着,能……能让小狐狸安心。"
安燠的心跳得厉害。
她想起前世那碗掺了软骨散的糖,想起程砚塞给她的山杏,想起他被雷劈焦还冲她笑的脸。
喉咙发紧,她踮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像小时候偷老嬷嬷的蜜饯被抓包时,讨好的小把戏。
程砚的耳尖"腾"地烧得更红。
他摸着被亲的地方,傻愣愣地笑:”这……这算提前收聘礼么?
等回黑熊寨,我让山民多打两坛桂花蜜,再去后山砍棵百年老松打婚床——"
"程砚!"安燠的脸烧得能煮鸡蛋。
她慌忙去捂他的嘴,却瞥见玉牌上的古字突然流转起金光。
老嬷嬷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玉牌收进袖中,速离!三日后月满时,此处封印将彻底溃散……”
话音消散,山谷重新陷入寂静。
程砚弯腰捡起地上的山杏,用袖口擦了擦塞进她手里:"走,回黑熊寨。我让老周头熬碗热粥,再让你用《睡仙诀》给我疗伤——"他晃了晃受伤的手臂,笑得像偷到蜜的熊,"你渡灵气时,我能多吃五块桂花糕不?"
安燠攥着山杏,看着他沾血的衣袖被风掀起一角。
她突然觉得,前世的腥风血雨都成了远处的云。
此刻晨雾未散,松针上的露水落进衣领,凉丝丝的;程砚的体温透过衣襟传来,暖融融的。
"五块?"她歪头笑,狐尾悄悄缠上他的手腕,"十块。"
程砚愣了愣,突然弯腰把她打横抱起。
钉耙往肩头一扛,大步往谷外走:"十块就十块!
不过先说好,你要是敢再自己往陷阱里钻——"他低头看着她,眼尾还沾着血,却笑得见牙不见眼,"我就把你绑在我床头,每天给你塞山杏,塞到你答应嫁给我为止。"
安燠埋在他怀里笑出声。
她听见系统猫在袖口里嘀咕"没羞没臊",听见九齿钉耙器灵骂"肉麻死了",却独独没听见,山谷深处那方玉牌上的金纹,正随着他们的离开,缓缓浮现出一行血字:"青丘余孽,当诛……”
(http://www.yinghuaxs.com/book/jahjha-23.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yinghua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