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的梅雨季来得突然。
林亦可撑着伞站在拙政园门口,望着青石板路上的水洼里倒映的飞檐。小芽攥着她的衣角,银锁在雨幕里闪着温润的光——这是小秀姨托人捎来的,说"见到锁,就找到家了"。
"林律师!"严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举着伞,镜片上蒙着层细密的水珠,"王工查到了,小秀姨住在平江路的旧宅院,现在是社区文化站的所在地。"
平江路的青石板被雨水洗得发亮。
林亦可推开那扇朱漆木门时,门环上的铜绿还沾着晨露。院子里的桂树正抽新枝,枝桠间挂着串铜铃——和守春园老槐树下的那串,纹路分毫不差。
"小林同志?"
穿蓝布衫的老人从廊下走出来。她的银发梳得整整齐齐,腕间的银锁闪着光,锁扣内侧的"秀兰"二字,和小芽、张秀兰外婆的银锁,是同一对。
"您是..."林亦可的声音发颤。
"我是张秀兰。"老人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江南的烟雨,"小秀是我小名,你们叫我秀姨就行。"
正厅的八仙桌上摆着套青瓷茶具。
秀姨倒了三杯碧螺春,茶盏里浮着半片樱花——和守春园砖阵里的刻痕,颜色像极了。小芽凑过去闻了闻:"是守春园的续春花茶!"
"这是我每年清明都会做的。"秀姨指了指墙上的老照片,"1965年离开守春园时,陈姨塞给我半袋花种,说'等春天再开时,泡杯茶,就能看见她'。"
林亦可的目光落在照片上——年轻的秀姨穿着工装,站在戈壁滩上,怀里抱着个铁皮盒,盒盖上刻着"守春·1965"。那是小秀姨的本名,也是她从未示人的秘密。
"这盒子..."她指着照片里的铁皮盒,"里面是不是装着种子?"
秀姨点点头,从抽屉里取出个褪色的红布包。打开后,十二颗深褐色的种子躺在丝绒布上,每颗都裹着层薄霜,和守春园砖缝里的种子,分毫不差。
"陈姨说,这些是'春天的信'。"秀姨的手指抚过种子,"当年地质队转场去敦煌,我把最后一颗种子缝进老周的工牌。他牺牲后,我每年清明都来苏州,在园子里埋一颗种子——等它们开了花,就能替我回守春园看看。"
雨停时,秀姨带她们去看后园的老桂树。
树底下埋着块青石板,掀开后,露出个铁盒。盒盖上的"守春·1965"被岁月磨得发亮,里面的东西却让林亦可倒吸一口凉气——是半本旧日记本,扉页上用钢笔写着:"陈素琴·1965年春·守春笔记"。
"这是..."小芽的声音发颤。
"陈姨的日记本。"秀姨翻到最后一页,"她写,'若遇春信,必回守春园'。"
林亦可翻开日记本,泛黄的纸页上,陈素琴的字迹依然清晰:"1965年4月12日,晴。
小秀今天来信,说在戈壁滩发现了续春花。我摸了摸她的头:'等春风再吹一遍,等有人把心意种进土里。'"
"原来..."严颂的声音哽咽,"陈姨早就知道小秀姨会带着种子来苏州。"
暮色渐浓时,三人坐在桂树下。
秀姨泡了壶续春花茶,茶盏里浮着的花瓣,和守春园砖阵里的刻痕重叠成完整的樱花。小芽捧着茶盏,突然说:"秀姨,陈素琴奶奶说,春天藏在砖缝里。您说,春天是不是也藏在茶里?"
秀姨笑了,指了指窗外的拙政园:"春天在每一片新抽的叶子里,在每一朵初开的花里,在每一个愿意弯腰种春天的人心里。"
林亦可望着秀姨腕间的银锁,突然想起守春园老槐树下的新芽——叶片边缘的淡粉,和茶盏里的花瓣,颜色分毫不差。
"秀姨,"她轻声说,"我们要带您回守春园。"
深夜,林亦可躺在苏州的民宿里。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她摊开的日记本上。秀姨的字迹在纸页上浮动,像在和她对话:"陈姨说,春天藏在砖缝里;老周说,春天在更远的地方。现在我知道了——春天在我们走过的每一步里,在我们种下的每一颗种子里。"
手机突然震动。是小芽发来的照片——守春园的老槐树下,第十二颗种子冒出了嫩芽,叶片边缘泛着淡粉,脉络里的金色纹路连成了完整的图案。照片配文:"林姐姐,春天来啦!"
林亦可笑了,把日记本贴在胸口。窗外的桂香混着雨后的,像极了守春园春天的味道。
她想起秀姨说的话:"春天不在石头里,在种它的人心里。"而此刻,这颗心正随着小芽的照片,在千里之外的苏州,轻轻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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