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广场的施工队遇到麻烦了。
林亦可蹲在歪脖子树下，看着挖土机的铁爪悬在半空——地下半米处埋着根锈迹斑斑的铸铁水管，管身刻着"1958"的模糊字样。老陈举着图纸首挠头："这管子当年给家属院送自来水，早该拆了，可文物局说'可能有历史价值'，得找专家鉴定。"
小芽蹲在旁边，用树枝戳了戳水管上的泥。突然，她"咦"了一声，拽林亦可的衣角："姐姐，这里有块砖！"
众人凑过去。水管旁的土堆里，半块青砖露了出来。砖面磨损严重，却还能看出模模糊糊的花纹——是朵五瓣樱花，花瓣边缘带着锯齿，和守春树下的续春花，像极了。
"这是..."严颂的声音发哑。他蹲下身，指尖拂过砖缝里的泥土，"1947年陈素琴照片里的老槐树，树根下也埋着这种砖。"
王阿婆颤巍巍走过来，摸了摸砖面："是当年守春会的标记。"她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1947年冬天，陈素琴带着十二个姐妹在这儿埋过十二块砖，每块砖下都藏着半颗种子。她说'等春天再开，砖缝里就能长出春天'。"
下午的工棚里，林亦可把旧砖放在桌上。
苏晚用软毛刷清理砖面，露出完整的花纹——五瓣樱花，中间刻着极小的"守"字。周明远翻出《延安老建筑志》："1958年家属院扩建时，确实拆过一片老宅院，据说原房主是位姓陈的女士。"
"陈素琴？"严颂问。
"有可能。"周明远指着书页上的老照片，"这房子的主人叫陈素贞，和陈素琴名字只差一字。1947年她丈夫牺牲后，她带着十二个女学生搬去窑洞，后来..."他顿了顿，"后来有人在窑洞遗址发现过半块刻着樱花的砖。"
林亦可的手指抚过砖缝。砖底沾着些细碎的土，她凑到鼻尖闻了闻——是淡淡的茉莉香，和陈素琴老照片里的香包味道一模一样。
"小芽！"她突然抬头，"你上午在砖缝里放的那粒种子呢？"
小女孩从口袋里掏出颗深褐色的种子，正是王阿婆给的续春种："我怕它被土埋住，就塞砖缝里了。"
次日清晨，施工队决定保留旧砖的位置。
他们在水管旁砌了个小石坛，把旧砖嵌进去，砖面朝上。小芽踮脚往砖缝里撒了把新土，又把那粒种子轻轻按进去。
"这样，春天就能从砖缝里钻出来了。"她仰着脸笑，银锁在阳光下闪着光。
林亦可蹲下来，和她一起培土。指尖触到的泥土时，她想起昨夜严颂说的话："1947年陈素琴埋砖时，可能也这么想过——春天藏在砖缝里，等有人弯腰，就能看见。"
七月的蝉鸣裹着花香钻进工棚时，砖缝里的种子发芽了。
第一株嫩芽钻出砖缝那天，社区来了群穿校服的孩子。他们举着自己画的"守春人"画像，把画贴在石坛边。有个扎马尾的小女孩指着砖上的樱花问："老师，这花是不是和去年守春园的一样？"
林亦可摸了摸她的头："是啊，种过好多好多的春天。"
严颂端着两杯酸梅汤走过来，杯壁上凝着水珠。他指了指石坛："你看，嫩芽的方向。"
林亦可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嫩芽的茎秆微微倾斜，像是在朝着某个方向生长——那里是歪脖子树的方向，是老井的方向，是陈素琴照片里老槐树的方向。
"它在找根。"严颂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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