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土机的轰鸣声停了三天,守春园的老槐树底下多了堆新土。林亦可蹲在土堆前,指尖捻了捻——是新翻的沙壤土,混着点腐叶的清香,和守春园原来的土一个味儿。
"林律师!"小芽举着个竹篮从社区跑过来,发梢沾着晨露,"张奶奶送来了腌菜坛子,说要在花池边腌'春芽酱';李爷爷搬来了旧石磨,说要磨樱花蜜;还有——"她踮脚从篮子里捧出个陶瓮,"王阿婆说这是她藏了三十年的续春种子,要等今天种。"
林亦可接过陶瓮,瓮身还带着体温。她掀开盖子,十二粒深褐色的种子躺在里面,每粒都裹着薄纸,纸上歪歪扭扭写着年份:"1993、2001、2008..."最上面那粒的纸角,画着朵歪歪扭扭的樱花——是小芽的笔迹。
"阿婆说,"小芽指了指瓮底,"这些种子是1960年井里挖的,要等'春天最旺的时候'种。"
下午三点,文化广场的工地上热闹得像锅煮沸的粥。
苏晚举着扩音器教孩子们唱《守春谣》:"续春花,开满坡,春天藏在泥土里..."周明远搬来二十个花盆,每个盆底都刻着"守"字——和陈素琴的胸针、续春花的纹路一模一样。严颂蹲在老槐树下,用砂纸打磨新刻的木牌:"延安·守春园",字迹还带着新木的清苦。
"林律师!"社区主任老陈跑过来,额角沾着灰,"刚接到通知,市博物馆要给咱们的续春花做档案!说这是'活的历史'。"他挠了挠头,"不过...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林亦可问。
"施工队说,原定的花池位置要改。"老陈指了指图纸,"他们说花池挡了消防通道,要把位置往东挪半米。"
林亦可刚要说话,小芽突然拽她的衣角,指着东边:"姐姐,那边有棵歪脖子树!"
众人顺着她手指望去,文化广场东侧的墙根下,确实立着棵歪脖子槐树。树干被雷劈过,半边枝桠枯了,剩下的半边却抽着新绿,树根下还缠着圈红绳——和守春园老槐树上的红绳结,一个样式。
"这树..."严颂眯眼辨认,"和1947年陈素琴照片里的老槐树,长得像。"
傍晚的风裹着槐花香钻进工棚时,林亦可正蹲在歪脖子树下。
她用铁锹轻轻刨开树根旁的土,泥土里露出半截青石板——和守春园老井的青石板,纹路分毫不差。小芽举着探照灯凑过来,光束扫过石板缝隙,照见里面嵌着的半枚樱花胸针——和陈素琴遗物里的那十二枚,严丝合缝。
"原来..."苏晚的声音发颤,"所有的守春树,都连着根。"
深夜的工棚里,林亦可翻看着从青石板下取出的铁盒。盒里躺着本更旧的日记本,封皮上写着"陈素琴·1945"。第一页的字迹还很青涩:"今天在延安种下第一株续春花,老乡说它叫'穷人的玫瑰'。"
最后一页的日期是1960年3月21日,春分。陈素琴写:"小芽今天满三岁,她蹲在花池边说'花要种在人心上'。我突然懂了,春天从来不是花,是种花的人。"
"啪嗒。"
一滴眼泪落在纸页上。林亦可抬头,看见小芽趴在桌沿打盹,银锁在月光下闪着光。她想起王阿婆昨晚说的话:"小芽这孩子,和1947年的陈素琴,连哭起来的模样都像。"
次日清晨,文化广场的花池位置定了。
是在歪脖子槐树下,东边挪了半米——既不妨碍消防通道,又能让歪脖子树的枝桠罩住花池,像撑了把绿伞。
"种花!"小芽举着小锄头喊。
林亦可把十二粒种子分给众人。严颂负责最中间的位置,苏晚教孩子们把种子埋进松软的土,周明远用喷壶给土面洒水,王阿婆则蹲在歪脖子树下,把陈素琴的日记本轻轻压在树根下。
"春天在土里,"小芽突然说,"像去年守春园的续春花,种子埋进土,春天就会从地底下钻出来。"
七月的阳光晒得人犯困时,文化广场的花池里冒出了绿芽。
第一株续春花抽枝那天,社区来了二十多个孩子。他们举着自己画的"春天",把画贴在花池边的木牌上。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指着歪脖子树问:"奶奶,这棵树是不是也种过春天?"
王阿婆摸了摸她的头:"是啊,种过好多好多的春天。"
林亦可站在花池边,望着孩子们跑跳的身影。严颂端着两杯绿豆汤走过来,杯壁上凝着水珠。他指了指花池:"你看,最中间的那株,开得最旺。"
林亦可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那株续春花的枝桠间,第十三朵花正在绽放。花瓣是浅粉色的,脉络里泛着金,像被谁撒了把阳光。
"小芽说,"她轻声说,"这是'希望的花'。"
严颂笑了,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他的指尖沾着绿豆汤的甜,和三十年前陈素琴日记本里夹着的樱花蜜,一个味道。
风突然大了些。续春花瓣簌簌落下,落在他们脚边。林亦可捡起一片,发现背面用铅笔写着行小字——是小芽的笔迹:"姐姐,春天在等下一个种它的人。"
而此刻,这把火种正随着孩子们的笑声,随着歪脖子树的枝桠,随着每一粒新埋下的种子,在更辽阔的土地上,生根、发芽、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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