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北境的山风裹着铁锈味钻进领口。
陆青锋蹲在天福镖局马厩的草堆里,指尖抚过玄铁刀的吞口兽纹——刀鞘还是热的,方才用布巾擦过三遍,连刀镡缝隙里的铜锈都清理得干干净净。
"盟主。"
阿花的声音像片落在他后颈的枯叶。
他转头,便见那女子抱着件黑棉袍站在阴影里,发间的木簪斜斜戳着,映得半张脸忽明忽暗。
棉袍下摆沾着草屑,是方才她翻遍镖局库房找出来的——鬼影据点设在深山中,夜里寒得能冻掉耳朵。
"谢了。"陆青锋接过棉袍,手指触到布料时顿了顿。
棉袍里层缝着块软玉,隔着布都能摸出"平安"二字的刻痕,"你从前...常给人备这种?"
阿花的喉结动了动。
月光漏进马厩的破窗,正照在她腕间那圈淡青的勒痕上——那是今早老七拿铁链抽的。"我爹活着时,总说走夜路的人最缺热乎物件。"她别开脸,指甲掐进掌心,"水渠在北山脚,沿着山溪走半里能看见块歪脖子老松,松树下有个洞,能钻到据点墙根。"
陆青锋套上棉袍。
棉絮带着阿花身上若有若无的药香,混着马厩里的草料味,让他想起前世执行任务前,班长往他怀里塞的热乎红薯。
他拍了拍腰间的鬼影令,金属贴着皮肤发烫,像块烧红的炭。"你确定没设防?"
"上个月我替鬼影送过信。"阿花的声音突然低得像耳语,"他们以为我是瘸子的人,带我走的就是这条道。"她指尖无意识绞着袖口,"瘸子总说...最危险的路,就是别人以为你不敢走的路。"
陆青锋笑了。
他想起前世在丛林里摸哨,班长也说过类似的话——最安全的陷阱,往往藏在最显眼的必经之路上。
他拍了拍阿花的肩,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跟着我,别出声。"
山溪的水声渐响时,陆青锋的靴底踩到了青苔。
水渠口比阿花说的更窄,他弯腰钻进松树下的洞时,玄铁刀鞘磕在石壁上,发出极轻的"咔"声。
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阿花的呼吸喷在他后颈:"小心头顶的藤条,上面...可能有绊马索。"
他抬头,果然看见几根拇指粗的藤条横在洞顶,在月光下泛着青黑。
龙象劲自丹田升起,他抬手轻轻一托,藤条应声而断,坠地时连片叶子都没震落。
阿花的呼吸突然顿住,他能感觉到她贴在自己背上的身子微微发颤——不是害怕,是震惊。
洞外的风突然大了。
陆青锋猫着腰钻出洞口,便看见两丈外的石墙。
墙顶插着松明火把,火光里能看见"鬼影"二字的旗子在风里猎猎作响。
他回头,阿花正蹲在洞口,月光照得她眼尾的泪痣像粒血珠。
她冲他比了个手势:左三右五,是暗哨的位置。
"叮——"
金属碰撞声从左侧传来。
陆青锋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佩刀入鞘的轻响。
他反手拽住阿花的手腕,将她按进石墙下的灌木丛里。
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他能听见阿花心跳如擂鼓,一下下撞在他手背上。
两个提灯笼的身影转过墙角。
前面的哨兵裹着羊皮袄,刀鞘上挂着铜铃,每走一步都"叮当"响;后面的抱着酒葫芦,脚步虚浮,显然喝了不少。
陆青锋数着他们的脚步声——七步,五步,三步...当酒葫芦哨兵的影子罩住他脚尖时,他突然起身。
龙象劲在掌心凝聚成团。
他对着酒葫芦哨兵的刀柄轻轻一推,那柄精铁刀"嗡"地弹起三寸,又"当啷"砸在地上。
两个哨兵同时僵住,酒葫芦"啪"地摔碎,酒液溅在陆青锋鞋面上,带着股酸腐的浊味。
"谁?!"羊皮袄哨兵拔刀的手在发抖,刀光映得他脸上的刀疤像条活物。
陆青锋没说话。
他屈指一弹,掌风卷着地上的碎石精准击在两人喉结上。
两个大男人连闷哼都没发出,便首挺挺栽进灌木丛。
阿花从他身后探出头,目光扫过两人颈间的红痕,突然抓住他的衣袖:"他们...死了?"
"晕了。"陆青锋扯下两人的羊皮袄,裹在阿花身上,"鬼影要是发现哨兵死了,会封山。
晕过去,他们最多以为喝多了。"他蹲下身,捡起那柄被震落的刀——刀身刻着"雁门兵甲"西个字,刀刃上还沾着新鲜的血渍。
阿花的手指突然掐进他胳膊。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石墙另一侧的火光里,隐约能看见堆叠的木箱。
最上面的那只没钉死,露出半截黑铁——是箭头,箭杆上缠着红布,和边关军报里提到的"破甲箭"一模一样。
"走。"陆青锋将刀塞进靴筒,拉着阿花往墙根摸去。
墙下有个狗洞,刚好能钻进去。
他先探身进去,再伸手拉阿花时,指尖触到她掌心的冷汗。
洞里很黑,只能听见两人交叠的呼吸。
陆青锋的鼻尖突然钻进股熟悉的味道——是火药。
他顿住脚步,借着远处透进来的火光,看见洞壁上挂着的羊皮卷。
最上面那张摊开着,画着山脉河流,边角的血渍还没干透,和老七铁拐里的那张一模一样。
阿花的呼吸突然滚烫:"那是...龙脉图。"
陆青锋没说话。
他摸出怀里的鬼影令,金属贴着羊皮卷上的血渍,烫得他几乎要松手。
洞外传来巡夜的梆子声,"咚——"的一声,震得洞顶的土簌簌往下掉。
"盟主。"阿花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前面...是核心库房。"
陆青锋望着洞尽头透进来的微光。
那里有灯火晃动的影子,有金属碰撞的轻响,还有若有若无的墨香——像极了前世在情报处见过的地图室。
他将鬼影令塞进阿花手里,指腹擦过她掌心的薄茧:"跟着我,别松手。"
阿花的手指扣住他的,像扣住最后一根救命绳。
两人猫着腰往洞尽头挪去,脚步声轻得像两片落在雪上的叶子。
当洞口的光完全笼罩他们时,陆青锋看清了——
库房中央的木架上,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几卷地图;木架旁边的铁箱里,箭头的寒光刺破夜色;最里面的案几上,摆着半盏未熄的油灯,灯芯跳了跳,映得墙上新贴的"北境边军布防图"泛着冷光。
阿花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袖。
顺着她的指尖望去,案几角压着张纸条,墨迹未干,写着:"三日后,雁门关换防。"
山风从洞外灌进来,吹得油灯忽明忽暗。
陆青锋望着那行字,突然想起老七铁拐里的血渍,想起阿花说的"北境暗桩",想起羊皮卷上那些熟悉的地名——原来鬼影的刀,早就架在了大炎的脖子上。
他摸出怀里的玄铁刀,刀鞘上的铜环在风里叮当响。
身后传来阿花极轻的抽气声,他转头,便见她望着库房深处,瞳孔里映着的,是整箱整箱的火铳。
"盟主。"阿花的声音在发抖,"他们...要造反。"
陆青锋没说话。
他将玄铁刀抽出半寸,刀光映得两人的脸忽明忽暗。
洞外传来巡夜哨兵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握住阿花的手,在她掌心写了个字——"等"。
等什么?
等风停,等月落,等鬼影的人自己露出马脚。
陆青锋望着库房里的火铳与地图,龙象劲在体内翻涌如潮。
他突然想起前世班长说的话:"摸敌营最忌讳打草惊蛇,但要是看见敌人往你心口插刀..."他的拇指着刀背,"就得先剁了他的手。"
洞外的脚步声更近了。
陆青锋将阿花推进旁边的杂物堆,自己则贴在木架后。
月光透过窗纸的裂缝,在他脸上割出道阴影。
他望着案几上的"雁门关换防图",嘴角扯出抹冷笑——三日后?
他摸出怀里的羊皮卷,与墙上的地图重叠。
血渍与墨迹在月光下融成片,像朵正在盛开的恶之花。
是火铳上弦的声音。
陆青锋的神经瞬间绷紧。
他转头,便见库房尽头的暗门缓缓打开,个戴斗笠的身影走了进来,腰间的鬼影令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那身影停在案几前,拿起"雁门关换防图",又放下。
月光照亮他下巴上的痣——和老七铁拐里羊皮卷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陆青锋的手指扣住玄铁刀的刀柄。
龙象劲在经脉里奔涌,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擂响的战鼓。
阿花在杂物堆里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他低头,便见她指着暗门后的楼梯——那里有更浓的火药味,有更低沉的脚步声,有...
有大炎的命运,正在阴影里翻涌。
斗笠守将的手指刚触到"雁门关换防图",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他猛地转头,目光精准钉在木架后的阴影里——那里有道玄铁刀鞘的反光,像条蛰伏的毒蛇。
陆青锋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早算到这守将是据点里的高手,却没料到对方感知如此敏锐。
龙象劲在掌心凝出热流,他用拇指抵住阿花发顶,示意她伏低——方才阿花扯他衣角时,带落了半片碎瓷,此刻正躺在两人脚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谁?"守将的声音像刮过石缝的风,左手己按上腰间铁枪。
枪杆缠着的红绸被夜风吹得翻卷,露出杆身密密麻麻的血槽。
陆青锋没动。
他盯着守将的喉结——那是先天高手的标志,劲气在皮下微微鼓胀。
但龙象般若功圆满的他,能听见对方心跳比常人快了两拍——这守将,不过是先天中期。
"藏头露尾算什么好汉?"守将踏前一步,枪尖挑起案几上的油灯。
火光"轰"地炸开,照亮了木架后陆青锋紧绷的下颌线。
阿花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喊"跑",可喉咙像塞了团棉花。
陆青锋的手突然覆上她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棉袍渗进来——是安抚,也是警告。
守将的瞳孔骤缩。
他认得出那身黑棉袍,更认得出玄铁刀吞口兽纹的弧度。"捉刀人?"他低笑一声,铁枪在掌心转了个花,"倒省得我去城里找你。"
话音未落,枪尖己刺向陆青锋咽喉。
枪风带起的气浪掀翻了木架上的地图卷,几张"北境势力分布图"呼啦啦飘落在地,"青竹派""镇北王府""平阳郡主"等名字被踩进泥里。
陆青锋侧头避过枪尖,反手扣住守将手腕。
龙象劲如火山喷发,守将只觉腕骨要碎成齑粉,铁枪"当啷"坠地。
他惊怒交加,抬膝撞向陆青锋腹部——这招"膝顶昆仑"他练了十年,曾顶碎过三个先天境的丹田。
但陆青锋的右腿更快。
他借势转身,膝盖重重磕在守将胫骨上。"咔"的脆响混着守将的惨叫,在库房里荡出回音。
守将踉跄着栽倒,抱着右腿在地上打滚,血从指缝里渗出来,把青砖染成暗红。
"盟主!"阿花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看见暗门后亮起了火把,至少有七八个身影正往这边冲。
陆青锋弯腰捡起铁枪,枪杆还带着守将的体温。
他甩枪砸向墙角的火药箱,"轰"的一声,火星溅起老高,吓得追兵在暗门前顿住脚步。"走!"他拽起阿花,撞开东侧木窗。
夜风吹得两人衣摆猎猎作响。
陆青锋先跃上屋檐,再拉阿花上来。
脚下的瓦片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远处传来铜锣的轰鸣——鬼影的警报响了。
"抓活的!"追兵的喊杀声近在咫尺。
阿花望着下方陡峭的悬崖,指尖发颤:"那...那绳子是我今早绑的!"她指向崖边碗口粗的藤条,末端系着根麻绳,正随着山风摇晃。
陆青锋抱起阿花跃向藤条。
两人的重量让藤条发出"吱呀"的呻吟,他运起龙象劲护在阿花腰间,确保她不会被勒伤。
追兵的刀光己经砍到身后,最近的那个举着火把,连脸上的麻子都看得清。
"松手!"陆青锋低喝一声。
两人顺着藤条滑下悬崖,风声灌进耳朵,阿花死死搂着他脖子,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等双脚触到地面,陆青锋才发现后背被藤条磨破了,血浸透了棉袍——但阿花完好无损。
陆青锋正蹲在溪边洗阿花手上的血——那是方才滑藤条时,她攥得太用力,指甲缝里渗的血。
阿花望着他后背的伤口,突然伸手碰了碰:"疼么?"
"前世拆弹时手被炸断过,这算什么。"陆青锋扯下衣角裹住伤口,目光投向北方——那里有天福镖局的灯火,有赵三他们等消息的厢房,"鬼影藏着火铳和边军布防图,绝对不止这一个据点。"
阿花低头拨弄着腰间的鬼影令,月光照得令上的纹路像条盘着的蛇:"我...我知道南边三十里有个废矿洞,瘸子上个月让我送过密信,说'东西放稳当'。"
陆青锋的眼睛亮了。
他摸出怀里的秘籍,泛黄的纸页上写着"引气入脉,周行百骸"八个字。
远处传来雄鸡打鸣,他拍了拍阿花肩膀:"天亮前回镖局,让赵三把弟兄们都叫到后堂——该商量怎么端了鬼影的老巢了。"
阿花望着他被晨光照亮的侧脸,突然笑了。
她想起库房里那箱火铳,想起墙上被踩碎的"平阳郡主"西个字,想起陆青锋踢碎守将膝骨时,眼里燃着的火——那火,能烧尽所有不平事。
山风卷着晨雾掠过两人脚边。
陆青锋系紧玄铁刀的刀绳,脚步声在青石板上敲出轻快的节奏。
他知道,真正的硬仗才刚开始——但没关系,他有系统,有兄弟,有愿意跟他闯刀山火海的人。
而这,才是"天下第一捉刀人"该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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