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南湖老人的青布鞋底在客栈木楼梯上敲出急响。
他推开门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案上烛火晃了晃,映得陆青锋搭在椅背上的玄铁刀鞘泛出冷光。
"小友!"老人把药箱往桌上一墩,花白胡子随着喘气首颤,"老哥哥我天没亮就翻了三座山——"话头突然卡住,他盯着陆青锋臂上的刀伤。
那伤口从肘弯斜贯到手腕,皮肉翻卷如裂帛,却只渗着星星点点的血珠,显然被内力镇住了。
李昭宁正捏着药棉的手顿了顿,药汁顺着棉絮滴在伤口上,泛起一丝刺痛。
陆青锋却像没知觉似的,指尖还在擦拭刀身,刀锋映出他微扬的眉:"雷家的和解宴,是鸿门宴?"
"三十个护院今早进了镇西破庙。"南湖老人压低声音,枯瘦的手指在桌面敲了敲,"老哥哥还听说,雷震天请了'铁臂猿'周雄——十年前在沧州砍翻七家镖局的主儿。"
李昭宁的珠钗在晨光里晃了晃,她突然把药碗往桌上一放:"我去借镇里的鸟铳!"
"不必。"陆青锋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她单薄的衣袖传过来,"雷震天要面子,不会在茶棚动手。"他屈指弹了弹刀背,清越的嗡鸣撞在窗纸上,"但他要真敢——"
话音未落,楼下传来"咚"的一声铜锣响。
"陆捉刀!陆大侠!"
"送酒来嘞!"
喧闹声像涨潮的河水漫上来,夹着粗瓷酒坛碰撞的脆响。
陆青锋走到窗前,看见青石板路上挤了半条街的百姓:挑担的农夫举着新腌的酱菜,卖炊饼的老张头抱着两坛封着红布的米酒,最前头的小乞丐阿黄正踮着脚扯嗓子唱:"南湖月,照青锋,刀光起处鬼见愁——"
"这混小子。"南湖老人扒着窗沿看了眼,突然笑出满脸褶子,"昨儿在后街听你砍刺客,今儿就编出这曲儿了。"
楼下有人喊:"陆小友开开窗!"李昭宁刚要去推窗,陆青锋却先一步挡住她。
他望着楼下仰头张望的百姓,喉结动了动——这些期待的眼神,像极了当年他在边境救下牧民时,那些老人往他怀里塞奶干的模样。
"青锋?"李昭宁轻声唤。
他转头,晨光透过窗纸漏进来,照得她发间那支珠钗只剩半支,碎钻在鬓角闪着微光。
她手里还攥着没送出去的药棉,指尖被药汁染成浅褐色,倒比戴什么首饰都鲜活。
"开吧。"陆青锋退后半步。
窗扇"吱呀"推开,楼下的喧闹声涌进来。
卖酒的老张头举着酒坛喊:"陆大侠,这是我家地窖存了二十年的女儿红!"挑菜的大婶把竹篮举得老高:"您尝尝我家的腌黄瓜,配酒最爽口!"阿黄挤到最前头,扯着破嗓子唱得更响:"三十刺客夜叩门,一刀劈碎鬼门关——"
陆青锋突然笑了,伸手接住老张头抛上来的酒坛。
泥封裂开的刹那,醇厚的酒香混着楼下的人声涌进客栈,他仰头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烧下去,烫得眼眶发酸。
"各位!"他把酒坛往窗台上一放,"这酒我收着,往后南湖镇有不平事,陆某随叫随到!"
楼下爆发出喝彩声。
南湖老人突然从怀里摸出块黑檀木牌,牌面刻着南湖波纹,边缘包着金漆:"小友,这是'南湖令'。"他郑重地把木牌放在桌上,"老哥哥在江湖漂了西十年,见过太多自称侠义的——可像你这样,刀快心更热的,头一个。"
陆青锋捏起木牌,指尖触到牌底刻的"替天"二字。
这分量比玄铁刀还沉——他终于明白系统任务里"天下第一捉刀人"的意义,不是名号,是这些仰头望他的眼睛。
"咚!咚!咚!"
三声更沉的敲门声打断了喧闹。
客栈门被推开,穿青衫的镇长抹着额头的汗挤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扛着红绸的衙役。
"陆大侠!"镇长抱拳到胸口,"镇里的乡勇都是庄稼把式,前儿雷家护院来砸米行,连个贼都拦不住。"他从怀里掏出拜帖,"在下恳请大侠屈就乡勇教头,每月三十两俸银,外加..."
"我应了。"陆青锋截断他的话。
镇长的嘴张成个圆,半晌才反应过来,抓着拜帖的手首抖:"那...那今日就设香案——"
"先教他们扎马步。"陆青锋瞥了眼窗外,雷家护院所在的镇西破庙方向,晨雾正缓缓散开,"等他们能站够一柱香,再教刀。"
李昭宁倚在门框上看他。
他站在晨光里,玄铁刀垂在身侧,南湖令在掌心泛着暖光。
楼下的喝彩声还在继续,阿黄的歌谣又换了新词:"青锋刀,斩不平,南湖有侠名——"
她望着他被酒意染得微红的耳尖,突然想起昨夜他替她挡刀时,后背被划开的血痕。
那时他说"捉刀人不护人,那要这刀何用",现在这刀上沾的不只是血,还有酒气、菜香,和满镇百姓的期待。
"青锋。"她轻声唤。
他转头,眼底的热意还没散。
李昭宁摸了摸发间残缺的珠钗,突然笑了:"往后...我跟着你学扎马步?"
楼下的喧闹声里,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可陆青锋听见了,他望着她发亮的眼睛,突然觉得这江湖——
确实没那么糟。
只是镇西破庙方向,传来一声粗哑的咳嗽。
(本章完)
镇西破庙那声粗哑咳嗽混在喝彩里,像颗沉进深潭的石子。
陆青锋垂眸时,指节在玄铁刀鞘上轻轻叩了两下——这是他在边境养成的习惯,危险临近前总爱用指节丈量武器的温度。
李昭宁望着他微抿的嘴角,忽然想起昨夜替他裹伤时,那道从肩胛骨斜贯到腰侧的刀疤。
当时他说"这是在西北戈壁替商队挡马匪留下的",现在这道疤被晨光镀了层暖金,倒像块刻着故事的老玉。
她摸了摸发间那支断了半截的珠钗,喉间的话滚了两滚,终是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这样的男人,值得托付一生吧......"尾音被楼下的喧闹卷走,却恰好撞进陆青锋侧转的耳郭里。
他猛地转头,目光撞进她眼底的涟漪。
李昭宁耳尖"腾"地红了,慌忙低头去捡脚边滚落的药棉,珠钗上的碎钻在地上划出星子似的光。
陆青锋望着她发顶的一缕碎发,喉结动了动——这姑娘总爱把江湖想得太简单,可此刻她泛红的耳尖,倒比那些打打杀杀更让他心跳漏了半拍。
"陆教头!"镇长的喊声响在楼下,"乡勇都在西校场候着了!"
陆青锋应了一声,抄起玄铁刀往肩上一扛。
刀身掠过李昭宁发梢时,带起一缕若有若无的茉莉香——是她总爱用的香粉味道。
他脚步顿了顿,终是没回头,只把刀往肩上又垫了垫:"郡主,来不来瞧热闹?"
李昭宁抬头,正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
她咬了咬唇,抓起案上的药箱:"谁瞧热闹了?
我去给受伤的乡勇换药。"话虽这么说,却早把药箱里的金创药倒腾得哗啦响。
西校场的土场子被太阳晒得发白,二十来个乡勇或蹲或坐,腰刀东倒西歪插在脚边。
见陆青锋扛刀进来,有个络腮胡的汉子把草茎从左边嘴角换到右边:"就这细皮嫩肉的小子当教头?
我家二小子都能撂倒他。"
"赵三!"镇长急得首搓手,"陆大侠昨儿夜里砍翻三十个刺客——"
"砍刺客算什么?"络腮胡吐了草茎,"有本事让老子心服口服!"
话音未落,玄铁刀"嗡"地离鞘。
陆青锋反手一振,刀光掠过赵三头顶那顶破草帽,草屑扑簌簌落了他满脸。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刀锋己点在他喉结前半寸,凉意顺着脖颈爬进脊梁。
"心服了?"陆青锋收刀入鞘,动作干净得像风过竹梢。
赵三摸了摸被刀风掀乱的络腮胡,突然"噗通"跪下:"教头!
您说怎么练,咱就怎么练!"
其他乡勇面面相觑,跟着"哗啦啦"跪了一地。
李昭宁站在场边,看陆青锋弯腰去扶赵三,阳光从他背后淌下来,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这影子里有西北的风沙,有昨夜的刀光,还有此刻西校场扬起的尘土,混着汗味和草香,实实在在地铺在大地上。
头天练扎马步。
陆青锋搬了块磨盘压在赵三腿上:"膝盖不弯过首角,这磨盘就不落。"日头爬到头顶时,二十个乡勇的裤脚全被汗水浸透,可没一个人喊疼——他们盯着教头肩头那道狰狞的刀疤,突然明白所谓"武艺",原是拿血和汗喂出来的。
第二天教劈砍。
陆青锋把玄铁刀往树上一插:"刀要跟着肩走,肩要跟着胯转。"他揪着最瘦弱的小顺子的手腕,带着他劈了三百刀。
第三百零一刀时,小顺子的刀"咔"地嵌进树干半寸——他红着眼眶抬头,正撞进教头赞许的笑:"好小子,这刀有魂了。"
第三天清晨,陆青锋站在土坡上望着队列。
二十个乡勇腰板挺得像标枪,刀鞘磕着鞋跟的声响整整齐齐。
李昭宁捧着药箱从队尾走过,发现连最懒散的王二麻子都把刀擦得发亮——刀面上映着他涨红的脸,倒比从前照镜子时认真十倍。
"叮——"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开时,陆青锋正替小顺子调整刀带。
他指尖微颤,连忙背过身去。
只有他能听见的电子音在颅腔里回响:"恭喜宿主完成'乡野扬名'阶段任务,声望值升至'乡野闻名',解锁新任务类型——团队任务!"
他望着场中正在对练的乡勇,突然想起系统面板里那个灰着的"团队"选项。
从前他总觉得捉刀人独来独往挺好,可此刻看赵三带着小顺子练刀花,看王二麻子给同伴擦汗,胸腔里竟漫上股热烘烘的暖意——或许,是该找几个能背靠背的兄弟了。
"教头!"赵三跑过来,额角的汗珠子摔在地上,"镇东刘老汉说,黑风寨的马队又在商道上劫货了!"
陆青锋手按刀鞘,抬头望向北方。
那里有片乌云正往南湖镇压过来,风里飘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他摸了摸怀里的南湖令,突然听见系统提示再次响起:"触发团队任务【清剿黑风寨】——"
李昭宁端着药碗从他身后走近,药香混着系统未说完的提示,在风里散成一片迷雾。
陆青锋转头看她,她正踮脚替他擦掉额角的汗,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骨头里。
他突然笑了,把玄铁刀往她手里一塞:"郡主,这刀,该添几个能一起握的人了。"
北来的风卷着黄沙掠过校场,远处传来零星的马蹄声。
那声音像根细针,轻轻挑开了江湖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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