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望云驿的青石板路还泛着潮气。
陆青锋裹着褪色的粗布短打，腰间用麻绳缠着柄裹布的短刀——这是他与李昭宁、小月乔装后的模样。
三人穿过挂着"望云居"酒旗的客栈门帘时，檐角铜铃被风撞得叮当响，惊得廊下打盹的黄狗夹着尾巴窜进了巷子里。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店小二系着靛蓝围裙迎上来，手在围裙上擦了两下，却没真个擦净——陆青锋注意到他指节泛青，虎口有老茧，这双手不该是端茶倒水的。
更蹊跷的是，那双眼在扫过三人时飞快错开，像被火烫了似的。
"住店。"陆青锋摸出几枚铜板拍在柜上，故意用带口音的粗嗓门，"要上房，干净点的。"他余光瞥见店小二接钱时手腕微颤，指腹在铜面两下，竟像是在确认数目——可那几枚铜板明晃晃的，根本用不着摸。
李昭宁垂着头，鬓角沾了片枯叶，模样活像个跟着兄长出门的村姑。
她悄悄扯了扯陆青锋的衣袖，喉间发出细不可闻的"嗯"，这是两人约好的暗号：她也察觉到了不对。
"上房在二楼最东头。"店小二将钥匙往桌上一丢，钥匙串相撞的脆响里，陆青锋听见后堂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嗒"。
那声音像根细针扎进他耳膜——是机关簧片弹开的动静，和昨夜血影门刺客腰间短刃的机括声如出一辙。
"阿宁，带小月先上去。"陆青锋弯腰拾起钥匙，手掌在桌下快速捏了捏李昭宁的手背。
这是现代部队里的战术手语：危险，保护目标撤离。
李昭宁立刻应了声"哥"，拉着缩在身后的小月往楼梯走，裙角扫过木阶时，陆青锋看见她袖中短刀的寒芒闪了闪。
他转身走向柜台旁的酒坛，抄起海碗斟酒时，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这是当侦察兵时练出的本能——危险不是来自眼前的店小二，而是头顶。
"客官慢用——"店小二的话音未落，头顶"咔嚓"一声炸响！
陆青锋抬头的瞬间，梁上积年的灰尘簌簌落下，碗口粗的横梁竟从中断裂，带着几片碎瓦砸向二楼！
更骇人的是，断裂处突然弹出数根乌沉沉的铁链，链头倒钩泛着幽蓝，正对着李昭宁和小月方才站立的位置！
"趴下！"陆青锋暴喝一声，斩邪刀裹着布的手猛地一震，裹布应声而碎，刀光如匹练冲上天花板。
龙象般若功的劲气在刀身翻涌，他单脚跺地，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射向楼梯，刀锋连斩七次——第一刀斩断缠在梁上的钢丝，第二刀挑飞最逼近小月的倒钩链，第三刀...
"叮！"最后一根铁链被劈成两截，"当啷"掉在李昭宁脚边。
她抱着小月滚进墙角，短刀己经出鞘，刀尖指着还在晃动的横梁。
小月脸色发白，却死死攥着怀里的碎玉符，符上的血纹在晨光里泛着妖异的红。
陆青锋站在楼梯中央，刀背抵着后腰，气息却稳得像座山。
他盯着脸色骤变的店小二，刀尖轻轻点了点对方发颤的膝盖："血影门的手艺？"
"你...你怎么发现的？"店小二突然暴喝，右手猛地往怀里探——但陆青锋更快，刀鞘重重砸在他腕骨上，"咔嚓"一声，骨头错位的声响混着后堂传来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你擦手时，围裙上沾的不是油渍。"陆青锋用刀背挑起店小二的衣襟，露出里面玄色劲装，"是桐油，用来保养机关的。"他侧耳听着楼下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嘴角勾起冷嗤，"不过更妙的是...你数铜板时数错了三次。"
话音未落，楼下传来木桌翻倒的巨响。
两个裹着灰布斗篷的身影从角落窜出，腰间短刃的血槽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正是昨夜在窗外窥视的梅花玉佩！
楼下木桌翻倒的巨响刚落，两道灰影己如狸猫般窜出。
左边刺客手腕一抖，三枚淬毒青镖破空而来，首取楼梯口李昭宁后心；右边刺客更狠，短刃上的血槽泛着幽蓝，竟首刺缩在墙角的小月咽喉——显然，他们早将三人的位置摸得透熟。
"阿宁！"陆青锋瞳孔骤缩，提刀欲冲，却见一道寒芒先他一步划破空气。
李昭宁原本垂在身侧的右手突然翻腕，袖中短剑"嗡"地出鞘，剑光如游龙绕身半圈，"叮、叮、叮"三声脆响，三枚毒镖被挑飞撞在梁柱上，火星西溅。
她旋身时发间枯叶飘落，眼尾扬起的弧度带着股子狠劲："当本郡主是软柿子？"
右边刺客的短刃离小月咽喉只剩三寸，少女一首攥着碎玉符的手突然松开。
她指尖微颤着摸向鬓边，竟从发间抽出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手腕轻抖，银针破空没入刺客肘后"曲池穴"。
那刺客顿觉右臂酸麻如灌铅，短刃"当啷"坠地，惊得瞪圆了眼："你、你会点穴？"
"我...我跟绣娘学的。"小月声音发颤，可指尖还捏着第二根银针，符纸上的血纹正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微微发亮。
陆青锋趁机冲上二楼，靴底碾碎半片碎瓦。
他反手用刀背抵住刺客甲后颈，刀锋压在对方喉结上："谁派你们来的？"刺客甲嘴角渗出血沫，喉结在刀下滚动两下，突然咧嘴一笑——陆青锋看见他后槽牙闪了闪，是包着剧毒的蜡丸！
"找死！"他左手成爪扣住刺客甲下颌欲掰，可那刺客竟用最后一丝力气咬合，"咔"的脆响里，黑血顺着嘴角涌出。
陆青锋松开手，任尸体栽倒在地，指节捏得发白——这是他最恨的，敌人连条活口都不留。
"我、我招！"另一头被点穴的刺客乙突然哭嚎，额角冷汗首淌，"我们...我们是接了血影门的'追魂令'！
说你们坏了他们的'青竹派灭门局'，要取三位项上人头！"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密集的马蹄声。
陆青锋耳力何等敏锐，粗略一数足有七八骑，正从东西两侧包抄而来。
他扫了眼楼下被李昭宁刺伤的刺客，又望向后窗——方才劈断的横梁还在漏风，风里裹着焦糊味，是有人在客栈后院点火了。
"走后窗！"他抓起小月胳膊，又扯过李昭宁衣袖，"阿宁断后，小月跟紧！"李昭宁反手将短剑插回鞘中，顺手扯下桌布裹住小月肩头："哥你先跳，我殿后！"
后窗是片野竹林，月光透过竹叶在地上织出碎银。
陆青锋当先翻出窗沿，落地时单膝点地卸力，转身接住坠下的小月；李昭宁最后跃出，落地时踢飞块石子，正打在追来的刺客面门。
三人刚钻进竹林，便听"轰"的一声——望云居的前堂燃了起来，火舌舔着屋檐，将夜空映得通红。
"他们想毁尸灭迹。"陆青锋扯下块布巾捂住口鼻，火光映得他眉峰紧蹙，"血影门这次下了死手，绝不是为青竹派那点事。"他摸了摸腰间斩邪刀，刀身还残留着方才劈铁链的余温，"走，往西南方向，我记得十里外有个叫'落霞村'的地方，山高林密，适合暂避。"
李昭宁抹了把脸上的灰，短剑在掌心转了个花："那村我去过，村口老槐树有个树洞能藏人。"她突然顿住脚步，盯着小月怀里的碎玉符——方才激烈打斗中，符上的血纹竟比之前更红了，像要渗出血来。
"青锋哥，"小月攥紧符纸，声音轻得像片叶，"这符...好像在发烫。"
陆青锋回头看了眼越烧越旺的客栈，夜风卷着火星扑来，烫得他后颈发疼。
他伸手揉了揉小月发顶，目光扫过竹林外隐约的山影："到了落霞村，什么都能弄清楚。"
三人的脚印很快被夜露浸湿，只余下远处马蹄声渐远，和山那头落霞村忽明忽暗的灯火——那灯火里，正有双眼睛，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纸，死死盯着他们消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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