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县的晨雾还未散尽,陆青锋己蹲在街角茶棚的竹椅上。
他盯着对面米行门口那个穿青布衫的汉子——正是他花五十文雇来的挑夫王二,此刻正举着糖葫芦,跟围过来的百姓挤眉弄眼:“昨儿夜里我给悦来客栈送菜,听见两个外乡客说,南边来的大粮商要收丰源庄的粮。您猜给什么价?比市价低两成!”
茶棚里的茶客们立刻炸了锅。
“低两成?丰源庄的米卖得比市价贵三倍,这不是要他们血本无归?”
“嘘——”王二故意压低声音,眼角余光扫过街角,“那俩客官还说,这粮商要的是‘快’,现款现货,就看丰源庄舍不舍得割肉。”
陆青锋捏着茶碗的指节泛白。
他能看见米行对面的酒肆二楼,有个戴斗笠的身影闪了闪——那是李昭宁派来的暗卫,正把消息往陈德安的宅子里送。
“该上钩了。”他摸了摸腰间的玄铁刀,刀镡上的云纹贴着皮肤,像根烧红的铁签子扎着。
辰时三刻,城外的“云来茶馆”飘起了茉莉花茶的香气。
李昭宁换了身月白锦缎短打,鬓角别了朵绒花,扮作商人助手。
她盯着茶案上的算盘,指腹着算珠,耳尖却竖得老高——门帘被风掀起的刹那,她闻到了铁锈味。
是刘西。
那道左眉骨的刀疤从门框外先探进来,接着是沾着血渍的刀鞘。
刘西扫了眼茶馆,只有两个老茶客在角落打盹,便一屁股坐在李昭宁对面,茶盏被震得跳了跳:“你说你家东家要收粮?”
“正是。”李昭宁垂眼拨算盘,珠子噼啪响得清脆,“五十车精米,现款现银。但得先看货。”
刘西的手按在刀鞘上:“看货?你当我们丰源庄是菜市场?”
“刘管事。”李昭宁突然抬眼,眼底映着茶盏里的波纹,“您家老爷急着回款,我们急着收粮。这买卖要成,得讲个‘信’字。”她从袖中摸出块金叶子,“这是定金。您带我们去看粮,金叶子归您;要是看了货不满意……”她指尖划过金叶子边缘,“就当请您喝茶。”
刘西的喉结动了动。
他盯着金叶子看了三息,突然抓起塞进怀里:“跟我来。”
茶馆后巷的青瓦顶上,陆青锋趴着的身体微微前倾。
他看着刘西掀开门帘,李昭宁跟在后面,两人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拉得老长。
风卷着茶棚的布幡哗啦啦响,他摸出怀里的炭笔,在掌心画了个圈——这是跟暗卫约好的暗号:目标己动。
绕过半条街,刘西突然停住脚步。
他背对着李昭宁,刀鞘在砖墙上敲出“嗒嗒”的节奏:“你家东家到底是谁?”
李昭宁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早料到刘西会试探,可此刻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这老狐狸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三度,像浸在冰水里的刀刃。
“锦昌号。”她顺口报出陆青锋编的商号,“去年在楚州收过三万石粮,您要是不信,不妨问问漕运码头的老张头。”
刘西猛地转身。
刀疤在晨光里泛着青,他盯着李昭宁的眼睛看了足有十息,突然笑了:“行,跟我去庄子。”
陆青锋蹲在街角的枣树上,看着两人的背影拐进青石巷。
他摸了摸腰间的玄铁刀,刀身透过粗布刀鞘传来的凉意顺着掌心爬进脊梁——该收网了。
日头偏西时,刘西从丰源庄的角门闪了进去。
陆青锋缩在庄外的芦苇丛里,看着他的影子掠过晒谷场,消失在粮仓后的耳房。
风里飘来麸皮的霉味,混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那是刘西刀鞘上的血渍被晒透了。
“今晚。”陆青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指腹蹭过藏在靴筒里的火折子,“等他出来报信,就能抓个现行。”
芦苇叶在他脚边沙沙响,远处传来打更声。
他盯着庄墙根那株老槐树,树影正慢慢往角门方向挪——等到月上柳梢头,就是收网的时候。
月上柳梢头时,陆青锋的靴底终于蹭到了芦苇丛里的湿泥。
他蹲在老槐树后的阴影里,盯着丰源庄角门的铜环——那环上的绿锈被月光镀得发白,像只独眼正盯着他。
刘西的脚步声是从二更梆子响过之后传来的。
陆青锋的指节在腰间玄铁刀上轻轻叩了两下。
这是他和李昭宁约好的暗号,藏在庄外柴垛后的暗卫该把火折子攥紧了。
他望着那道裹在粗布短打里的身影晃出角门,刀疤在月光下像条狰狞的蜈蚣——刘西腰间的钱袋鼓囊囊的,正是方才李昭宁塞进去的金叶子。
"贪财的狗东西。"陆青锋喉间溢出冷笑。
他早算准了刘西这种人,拿了定金必然急着回陈德安那儿邀功。
他猫着腰绕到庄墙另一侧,靴尖勾住预先埋在草窠里的麻绳——这绊索用浸过松脂的麻绳搓成,白天混在荒草里根本看不出来。
刘西的脚步突然顿住。
他摸着腰间钱袋的手僵在半空,耳尖动了动:"谁?"
陆青锋的心猛地提起来。
这老狐狸的警觉性比他想得还高!
他盯着刘西的刀疤在月光下泛青,右手悄悄摸向怀里的火折子——若刘西现在喊人,整个丰源庄的护卫都会冲出来。
"嗤啦——"
刘西的靴底突然绊到麻绳。
他踉跄着向前扑去,刀鞘"当啷"撞在青石板上。
陆青锋趁机甩手将火折子甩进柴垛——那柴垛里早混了浸油的棉絮,"轰"地腾起一人高的火苗。
"走水啦!粮仓着火啦!"
庄里的护卫们炸了营。
陆青锋借着混乱的喊叫声跃上墙头,玄铁刀在腰间震得嗡嗡作响。
他望着庄内跑动的火把像流萤般乱窜,李昭宁的暗卫正混在人群里高喊"救火",将大部分护卫引向柴垛方向——这正是他要的空档。
书房在庄院第三重院落。
陆青锋贴着廊柱疾走,鼻端闻到淡淡的沉香味——陈德安有睡前焚沉水香的习惯,这是李昭宁探到的情报。
他停在雕花窗下,听见里面传来纸张翻动的簌簌声,还有重物砸在木柜上的闷响。
"啪!"
窗户"吱呀"一声被他挑开。
陆青锋翻身而入时,正撞见陈德安抱着半本账册往暗格里塞。
那县令心腹的脸在烛火下白得像张纸,八字胡抖得几乎要翘到眉骨:"你、你是..."
"捉刀人陆青锋。"陆青锋反手扣上窗闩,玄铁刀的刀背重重砸在陈德安后颈。
这一击他用了三分力,既不让人昏死太久,又足够让对方失去反抗能力。
陈德安哼都没哼一声就在地,账册"啪嗒"掉在青砖上,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朱笔批注——都是丰源庄低价强买农户粮田的契约。
"干得漂亮。"
李昭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不知何时换了身夜行衣,腰间别着郡主的玉牌,正单手提着灯笼。
暖黄的光映着她泛红的耳尖,显然是跑过来时急的:"账册都在吗?"
陆青锋弯腰捡起陈德安怀里的暗格钥匙:"还差这老东西藏的密档。"他三两下撬开雕花木柜,一摞盖着永昌县官印的文书"哗啦啦"掉出来——有伪造的地契,有给县令的孝敬清单,最底下压着张血手印,正是被丰源庄逼死的农户状纸。
李昭宁的指尖在血手印上轻轻一颤。
她抬头时眼尾泛红,却笑得像把淬了蜜的刀:"这些够陈德安在大牢里把县令供出来了。"
"走!"陆青锋突然攥住她手腕。
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混着铁器相撞的脆响——是护卫们发现火情不对,开始往内院聚拢了。
他将账册塞进李昭宁怀里,玄铁刀"呛啷"出鞘,刀光在两人之间划出半轮银月:"我断后,你先去角门。"
"陆青锋!"李昭宁咬着嘴唇把账册往他怀里塞,"要走一起走!"
"郡主。"陆青锋突然低笑,刀背轻轻碰了碰她腰间的玉牌,"您带着证据出去,比我多活十年。"他推着她往窗外走,耳尖己经捕捉到廊下的脚步声——至少有二十人,刀枪出鞘的声音像暴雨打在青瓦上。
"砰!"
书房门被撞开的刹那,陆青锋的玄铁刀己经架在陈德安脖子上。
他望着涌进来的护卫们举着火把,火光里晃动着明晃晃的刀刃,突然咧嘴一笑:"谁再往前一步,这老狗的脑袋就先落地。"
为首的护院统领顿住脚步。
他盯着陆青锋眼里的冷光,又看了看昏迷的陈德安,额角的汗珠子"啪嗒"砸在青石板上。
"退开!"
院外突然传来暴喝。
陆青锋侧头望去,只见刘西捂着肿成馒头的脸从人群后挤进来,刀疤因为暴怒而扭曲成蛇形:"别信他!
抓活的——"
"当啷!"
玄铁刀的刀尖在陈德安喉结上压出红印。
刘西的话卡在喉咙里,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的脖子渗出血珠。
陆青锋望着院外越聚越多的火把,听着远处传来更夫敲出的三更梆子,突然对着李昭宁使了个眼色——她早顺着后窗翻了出去,此刻正抱着账册消失在夜色里。
"把刀放下!"护院统领的声音在发抖。
陆青锋却笑得更欢了。
他望着院外火把连成的火龙正往这边涌来,玄铁刀在陈德安颈间轻轻一挑,鲜血溅在他玄色衣襟上,像朵正在绽放的红梅:"来啊,看看是你们的刀快,还是我的刀快。"
庄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映得院墙上的青苔都泛起红光。
数十名手持朴刀的护卫从角门蜂拥而入,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冷光,将陆青锋和陈德安团团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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