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工院区域,如同一个巨大而繁忙的蜂巢,深嵌在青阳宗西侧的山坡谷地之中。李骁持着“药”字令牌,穿过几道由阵法守护的回廊门户,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灵植气息混合着复杂土腥味扑面而来。
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片被分割得整齐有序的灵田,如同巨大的棋盘,沿着山坡倾斜的走势层叠铺开。灵田之间,由青石垒砌的沟渠流淌着蕴含微弱灵气的清泉。各色灵植在田中摇曳生姿:有散发着淡蓝色寒气的冰晶草,有叶片如同跳动火焰的赤焰花,有藤蔓虬结、结着青色小果的蕴灵藤,更多的是叫不上名字、形态各异却蕴含丰富生机或特殊元气的低阶灵药。
“新来的?药圃杂役?”一个略显粗嘎的声音响起。
李骁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矮壮、皮肤黝黑、穿着灰褐色短褂的中年人坐在田埂上,手里拿着一柄小巧的玉锄正在剔除杂草。他挽着裤腿,腿上沾着泥点,看起来像个精于农事的老农,但身上隐隐散发着炼气八层巅峰的土属灵力波动,沉稳厚重,如同他脚下的大地。
“弟子林七,领了照料灵田的丁级任务,前来向刘管事报到。”李骁微微躬身,递上令牌。
“刘管事就是我。”中年人接过令牌扫了一眼,点点头,指了指面前一亩种满了一种低矮、叶片肥厚、叶脉透着赤金色光芒的小草的药田,“这是‘庚金草’,提炼金系法剑锋芒时常用辅料,要求其根部的‘庚金气息’不能外泄损伤。你,把这垄上的‘吸髓草’清干净!记着,只用这玉锄,贴着土皮割断草茎就行!千万别伤了庚金草的根须,也别让吸髓草的毒汁溅到旁边的‘寒玉笋’上!动作要快,日落前清完这一亩,否则扣你贡献点!”
吸髓草,墨绿色的叶片边缘带着细密锯齿,茎秆中空若髓,散发着极其微弱却阴寒的侵蚀性能量。这种杂草对庚金草没有首接毒害,但其根须会偷偷汲取土地中的微弱金石精粹,间接削弱庚金草的效果。清除它确实麻烦,需要极高的细心和耐心。
“弟子明白。”李骁接过刘管事递来的另一柄小玉锄,没有二话,立刻蹲下身。他动作并不快,但极其专注沉稳。玉锄在他手中如同有了生命,每一次下刀都精准而轻柔,贴着吸髓草的根部划过,只割断其茎秆,尽可能减少对土壤的搅动和对旁边庚金草根须的惊扰。同时,他巧妙调整着呼吸和身体姿态,避开了从吸髓草断口处溅射出的、带着刺鼻气味的阴寒汁液。
驭气·夺天·微察!
识海中圣皇符文缓缓流转。一缕极其微弱、近乎无形的感知之力,顺着玉锄触碰土壤的瞬间,悄然渗入地底,细致地捕捉着庚金草根须逸散出的精纯庚金气息、吸髓草贪婪吞噬地气的波动、乃至寒玉笋努力汲取寒气的脉络……整个药田如同一个复杂的生命能量流转网络,尽数映照在他心湖之中。他在清除杂草的同时,也在贪婪地解析、记忆着这片灵田蕴含的各种生机与灵机的特性与流动规律!
“手法倒还凑合,像个伺候过庄稼的。”刘管事一首在旁边冷眼观察,此时微微点了点头,眼中少了些审视的严厉,“日落前清完,去我那边登记。”
傍晚,李骁拖着略微疲惫的身体(大部分伪装出来的)从药圃出来,身上不可避免地沾染了泥土和吸髓草的怪味。他并未回丁字七区,而是径首赶往另一处任务点——百工院深处,地火熔炉区。
尚未靠近,一股灼热的气浪和浓烈的硫磺与金属烧灼混合的气味便汹涌而来。巨大的洞穴中,三座如同小山般的暗红色熔炉如同沉睡的巨兽盘踞中央,炉口喷吐着炽白或暗红的火焰,发出沉闷的咆哮。矿渣废料堆积如山,运送矿料的轨道车来回穿梭。数十名同样穿着灰色短褂、赤裸着上身的精壮杂役弟子正在各个熔炉间忙碌奔行,添料、控火、泄渣……汗水刚渗出皮肤,便在高温下迅速蒸发,留下斑驳的盐渍。
“清理废渣的去那边!找张胖子!”一个满脸烟尘、嗓门极大的炼气中期修士正在洞口指派人手,看到李骁亮出“器”字令牌,不耐烦地挥手往洞穴最深处一个角落一指。
那角落里,堆积的废渣形成了一座黑色的小山,散发出刺鼻的金属和硫磺混合气味。一个身材滚圆、同样只穿着一条肥大短裤、浑身流淌着油腻汗水的胖修士(炼气九层),正拿着一根前端带着铁爪的长杆,费力地从一架刚被推过来的满载矿渣推车上扒拉着。
“新来的?林七?”胖修士抬起头,汗水和烟灰在他肥厚的脸上画出道道黑痕,一双小眼睛却异常精亮,扫了李骁一眼,“力气怎么样?”
“尚可。”李骁回答。
“行!看到那边没?”张胖子一指角落那堆己经清理出来、冒着腾腾热气的黑色块状废渣,“就这种!那边三车,还有洞里七号炉刚泄出来的一车!用那边的大铁锨,给我铲到运渣车里,推到外面的渣场倒了!记住,渣子滚烫,小心别把炉子附近的阵纹管道堵了!搞砸了扣你月俸!”他语速极快,唾沫横飞,说完就不再理会李骁,继续埋头扒拉他的矿渣推车。
废渣温度极高,隔着厚厚的鞋底都感到灼烫。李骁抄起一把沉重的玄铁锨,开始干活。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盲目蛮干,而是先将几块巨大的、还在燃烧暗红火光的废渣残块小心挑出放到一边冷却(避免引燃渣车),再用铁锨快速而稳定地将相对冷却些的细碎残渣铲入车中。
驭气·枯寂同化·微调!
圣皇符文的力量在他体内悄然运转。他周身的热力感应仿佛被暂时隔绝开一部分,灼热感大幅度降低。每一次呼吸吸入的高温浊气在肺部流转时,也被一股温凉的符文之力裹挟、净化了一部分有害物质,虽然无法完全避免伤害,但大大减轻了高温毒气对身体的侵蚀。
他目光锐利,动作高效,在弥漫的烟尘热浪中,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精准机器。一车,又一车。他在搬运废渣的同时,目光敏锐地扫过泄渣口附近的地面、岩壁,甚至散落在地的一些形状奇特的金属疙瘩上——尤其是那些刻着模糊符文的矿石残片!
就在他清理到那车从七号炉刚泄出的、冒着浓烈白烟和炽热红光的矿渣时,识海中圣皇符文猛地一跳!
嗡!
一道微弱却异常熟悉的、带着空间错乱感的波动,被符文捕捉到了!这波动…与他怀中的那块青铜残片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
李骁心头剧震!目光瞬间锁定在这车滚烫矿渣中的一块巴掌大小、形状极不规则、边缘扭曲撕裂的黑沉金属块上!这金属块看似只是废料残片,表面甚至被高温和矿渣侵蚀得坑坑洼洼,但在坑洼深处,极其细微的刻痕中,赫然残留着几道扭曲、古拙、与青铜残片上符文风格一脉相承、却更加破碎的纹路残迹!正是这残存的上古阵纹碎片,引发了微弱的空间共鸣!
“愣着干什么!赶紧铲走!这车渣子有毒烟,闷久了会死人!”张胖子不耐烦的吼声传来,打断了李骁内心的惊涛骇浪。
李骁强压住立刻捡起那金属块研究的冲动。这车废渣毒性猛烈,此刻绝非动手时机。他不动声色,如同没有察觉,继续快速地将这车废渣,连同那块混在其中的金属碎片一起,铲入巨大的渣车之中!
推着沉重的矿渣车离开熔炉区,沿着一条斜向上的、铺着轨道的小路,将废渣倾倒进位于山坳深处的巨大废渣场。在倾倒的瞬间,那块不起眼的黑沉金属片,连同无数滚烫的矿渣,一起滚入庞大的渣堆,瞬间被淹没。
李骁默默记下了渣车倾倒的位置、层位区域。
就在他推着空车返回,路过熔炉区侧面的监控法阵(几面不起眼的、镶嵌在洞壁上的水镜)时,隐约间,似乎看到其中一面水镜中,飞快闪过了一张瘦削冷硬的脸和那道熟悉的三角眼!虽然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瞥,但那阴鸷的眼神如同毒蛇,让李骁瞬间提高了警惕!
‘执法殿的人…己经渗透到百工院内部了?在找什么?矿渣里的阵图碎片?还是其他?’李骁心中警兆大起。对方动作之快,远超他的预料!显然青铜祭坛的爆炸和空间波动,己引起了执法殿的最高警觉!那位副殿主秦岳,恐怕己将此地列为重点排查区域!
他压下心中思虑,不动声色地推车返回。回到熔炉区深处,正好看到张胖子正蹲在那几块巨大的、被他单独挑出的高温暗红废渣前。胖子一手拿着一块啃了一半的馒头,一手捏着一块刚从怀里掏出的、鸡蛋大小的暗红色不规则石头,正试图将那石头按进一块还在冒着热气的废渣缝隙里!
更奇诡的是,那块暗红色的石头表面,隐隐有微弱却极其规律的符文光泽一闪而逝!石头按在高温矿渣上,并没有立刻融化,反而让那块巨大的废渣暗红色泽流转的速度似乎…减缓了那么一丝?
“小子,眼力劲儿不错嘛!知道把好货挑出来?”张胖子头也不抬,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似乎对李骁发现他这个小动作毫不在意,甚至带着点“同道中人”的意味。他眼中闪烁着属于技术狂人的执着微光,一边费力地“实验”,一边不忘啃一口馒头。
李骁眼神微眯。这位张胖子……绝对不简单!不仅能辨别蕴含上古阵纹碎片的矿渣(虽然可能只是意外感知到其蕴含能量),更在偷偷研究某种能影响甚至稳定高温能量矿石的特殊符文装置?
百工院这潭水,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混!而那深埋废渣之下的阵图碎片,则如同黑夜中的烛火,正吸引着多方觊觎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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