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鼻尖发酸，眼眶里的泪晃了几晃，终是没掉下来。
她望着婆婆鬓角新添的白发，忽然想起嫁过来那年闹饥荒，婆婆把最后一块掺了野菜的饼子塞进她手里，自己啃着树皮首犯呕。
如今日子刚见起色，婆婆却先想着给孩子们置新衣，连给老三扯缎子都要挑带暗纹的体面料子。
“娘说得对。”
她喉咙发紧，伸手替苏瑶理了理歪掉的头巾，粗布触感里混着几丝银丝，“云礼是读书人，本该体面些。我知道的全家都指望……”
苏瑶抬手替她拭去眼角水光：“傻孩子，往后日子长着呢。等老三考上秀才，以后肯定会对你这个大嫂和侄子侄女好的。以后他就是我们的底气。”
苏瑶指了指货架上布匹：“再来两匹白棉布，做里衣透气。”
老板娘立刻笑盈盈地抽出货匹，量尺在布面游走如飞：“细棉布两丈蓝的、两丈粉的，共西丈，每尺三十文，共1200文
青缎子一丈半，每尺百文，1500文；粗布一匹十丈，1000文。白棉布两匹二十丈，每尺二十文，共4000文”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大姐您看，总共7两700文！”
苏瑶摸出10两银子又拿出七串铜钱搁在柜上，余光瞥见李氏攥着帕子的手又在发抖——这丫头定是在心疼钱。
她故意将最后一串铜钱推得离儿媳近些，指尖在柜面敲出轻响：“给孩子们做衣裳，钱花得值当。”
算盘珠子碰撞的脆响在寂静的客栈大堂里回荡，老板娘的手指悬在铜绿斑驳的算珠上方，正要拨弄最后一枚。
苏瑶忽然想起初来乍到那晚，裹着那床沉甸甸的棉被，潮湿的霉味混着粗糙麻布的触感，每翻身一次都像被块冷硬的石板硌着骨头。
"老板娘，你这里......"她不自觉着袖口的补丁，喉结轻轻滚动，"有没有棉花？"
她的手指又往箱角戳了戳，露出裹着油纸的新棉，雪白的纤维在昏黄烛光下泛着柔光，"新采的松江棉，50文一斤，童叟无欺。"
苏瑶蹲下身，指尖轻轻一捏便陷出柔软的窝，纤维间还飘着若有若无的阳光气息。
苏瑶望着箱中蓬松如云的新棉，她在心底默默盘算：春夜虽还有些凉意，但确实不必盖得厚重，六斤棉花拆开絮三床薄被应该足够。
“来六斤。”
老板娘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绽开的菊花，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原本精明的三角眼眯成两条细缝，算盘珠子在她指下拨得飞快，发出欢快的“噼啪”声。
“哎哟！您这可真是财神爷进门呐！”
她一边用袖口擦拭着樟木箱盖，一边将新棉絮捧进粗麻布口袋，动作比平日里麻利了三分。
“开店这些年，卖上好棉絮都是给镇上的老爷太太们，像您这样农家一口气买六斤的，还是头一遭！”
苏瑶正要伸手接找回的碎银，却见老板娘突然变魔术般从柜台深处摸出个油纸包，里头躺着几缕鹅黄色的丝线。
“这是给您添的彩头！新棉被配上鲜亮丝线，保准盖着舒坦又吉利！”
她将找零的二两七钱银子和丝线一股脑塞进苏瑶手里，还不忘拍拍对方手背，
“以后缺啥尽管来！给您算最实惠的价！”
苏瑶指尖捏着那几缕鹅黄丝线，丝线在春日的微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泽，虽不值几文钱，却让她心里暖融融的。
老板娘手脚麻利又透着热络的劲儿，倒真让人挑不出错处。
她将碎银和丝线仔细收进荷包，唇角扬起真诚的笑意：“老板娘做事敞亮，以后家里缺啥物件，保准还来你这儿！”
老板娘瞥见苏瑶怀里抱着的棉包压得肩头歪斜，竹篓还垂着几匹粗布，立刻扯着嗓子朝后院喊：“小武！快出来搭把手！”
精瘦的店小二应声而出，肩头一耸便接过半数货物，咧嘴笑道：“大娘您只管前头走，这点东西我拎着跟玩儿似的！”
三人踩着青石板路往镇口去时，店小二还不忘絮叨些趣事，逗得苏瑶和儿媳首笑。
转过最后一个街角，那辆熟悉的牛车正停在老槐树下，老大周云武半倚在车辕上，正和赶车老汉比划着什么。
听见脚步声抬头，他望着满满当当的布匹和小山似的棉包，喉结猛地滚动了一下，惊得赶车老汉顺着他目光望去，也忍不住咂舌。
“这是......”周云武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粗糙的手掌刚触到沉甸甸的棉包，就被苏瑶塞了匹靛蓝粗布。
柳氏手脚利落地将货物码上牛车，拍拍衣襟道：“大娘，东西都放稳当了，我就先回店里啦！”
“辛苦你跑这一趟！”苏瑶摸出两枚铜板要塞过去，却被笑着躲开。
望着店小二小跑着消失在人流里，她转身见儿子还首勾勾盯着满车物件发愣，抬手在他肩头拍了拍
“先别愣着，你和媳妇儿守好东西。我再去西街买点零碎，很快回来。”
不等周云武追问，她己踩着细碎的步子拐进巷口，春日的暖阳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想起方才和柳氏同行时，自己每拿起一块花布，或是挑拣针线，那刘氏就跟着倒抽冷气，一张脸皱得像霜打的茄子，苏瑶忍不住摇头轻笑。
还是独自行动来得自在！
她脚步轻快地拐过街角，包子铺蒸腾的热气裹着肉香扑面而来，引得腹中一阵轻鸣。
“老板，来十个大肉包！”
苏瑶踮脚望着蒸笼里雪白的包子，褶子捏得精致，透过薄皮隐约可见汤汁浸润的肉馅。
老板手脚麻利，油纸翻飞间就捆好了一包沉甸甸的包子。她将包子塞进竹篮，
苏瑶径首往肉铺走去。案板上鲜红的猪肉泛着油光，刀刃剁在骨头上的“咚咚”声有节奏地传来。
案板上的五花肉颤巍巍堆成小山，油脂凝着温润的光泽，苏瑶用指尖轻戳，软乎乎的触感让她想起冬日灶膛里融化的猪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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