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少卿左磬之冷眼看着,也就只有低头哂笑的份了。
豫昭帝刘庄一首没有开口,只由着这些人参来骂去。
杨相杨奉琰也不像是全然无所准备的模样,仍一副非常冷静的模样立着。
姚、杨两府的关系本来就十分紧张了,这回如果当真是杨奉琰联合韩王张勋诱导凉州氐人行刺,踩着负责冬狩猎场防备的姚家将讨了个杨氏女以“救驾之功”封侯入宫盛宠的结局……姚家人如何能忍得住?
他们心里的对杨相府的恶意、想拉杨相府下水的欲望……怕是都不会比韩王张勋少。
一首等到那群被安排好出来“慷慨陈词”、“激昂痛骂”的马前卒们骂得嘴巴都要干了、一个个逐渐从脸红脖子粗的激动状态里冷静了下来,吵闹声平息了一些,豫昭帝刘庄才施施然地开口,却是没有理会先前出声的任何人,只平静而客气地询问杨奉琰道:“杨相可有话说?”
杨奉琰以文官之首的身份鹤立于群臣之前,听了一群人对自己的诅咒谩骂也不愠不怒,只沉默而温顺地垂手立着,任唾任骂,任凭万千污名泼于己身。
杨奉琰心里很清楚,今日之事,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其实也很简单。
——如果豫昭帝刘庄想要换一个宰相了,杨奉琰便是清白也不清白,如果豫昭帝刘庄暂时还不想在朝堂上大动干戈,杨奉琰就是本身不无辜也得无辜。
与豫昭帝刘庄本人的心意相比,冬狩行刺案的真相反而显得却没有那么重要了。
杨奉琰便也没有多争辩,只沉默地等到了豫昭帝刘庄开口询问,才平静地跪伏于地,恳切道:“老臣万死,竟不曾早日察觉乱臣贼子的狼子野心,以致于陷陛下于危难之地……主辱臣死,老臣愿以一死平息陛下昔日受贼子所困之屈辱,只求陛下念在往昔恩情,留老臣家中妻小一条生路。”
豫昭帝刘庄听得不由便笑了,只问杨奉琰道:“杨相可当真与韩王早有勾结,暗中往来设局诱导那些早对大周心怀不满的凉州氐人来行刺朕?”
杨奉琰也只平静回道:“老臣不曾与韩王相勾结,更不曾得知有凉州氐人暗中秘密进入长安城……老臣有失察之过,但绝无反逆之心。”
“那杨相又何必开口就求死,难道是担心朕会不相信你的清白吗?”豫昭帝刘庄便也笑着道,“杨相既然说了他没有与韩王相勾结,那朕便信杨相没有。杨相事朕之忠贞,天地可鉴,青史可明……朕要是单单为了一‘失察’之过便杀了杨相,那朕岂不是成了商纣夏桀之流?朕又何曾是那等暴戾恣睢的昏君。”
豫昭帝刘庄轻飘飘的一句“那朕便信杨相没有”,一下子把之前所有跳出来的人都梗住了。
大理寺少卿左磬之冷眼瞧着,只觉得论起朝堂上党争的手段,姚家人的脑子可实在是不够用了……他们早早安排了人一窝蜂地跳出来弹劾杨奉琰,可杨奉琰在朝为官数十载,老师、同年、门生弟子无数,现在却没有一个站出来替他多辩白一句的。
——是杨相的名声烂到了极致?还是杨奉琰真就这么不会做人,人缘差到了这等地步?……都不是,不过是这些清流文臣们都很谨慎,也都在观望着,不欲在场面上与姚家人争得太难看,反叫豫昭帝刘庄咂摸出几分结党营私的意味来。
可反看姚家人这一窝蜂的作态呢?是生怕豫昭帝刘庄对他们家太放心了、觉得他们家在朝中的势力还不够大、兵权还不够重吗?
一边是一个手里没有半点兵权、眼看着也没有什么党羽为之说话的孤弱文臣,一边是一群正群起而攻之的乌合之众……大理寺少卿左磬之看着看着,也只能在心里暗暗叹息一句“高下立现”。
在战场上打仗和在官场上做官,到底不是那么一回事……姚家自然是忠心的,从姚老将军起,下面的子孙儿郎们忠勇善战地为大周死了不知道多少,但他们忠心,也自认为忠心了,就觉得豫昭帝刘庄能对、而且应该对他们家完完全全地放心了吗?
这又完全是两码子的事情了。
姚家人既己下场蹚了这趟浑水,也只有继续硬着头皮委婉道:“纵然如此,可那几封大理寺从韩王书房里秘密搜查出来的往来书信,杨相又该如何解释?其上字迹,可与杨相笔墨全然相类。”
杨奉琰也很冷静地回道:“老臣不曾见过那书信,更不曾写过那书信,老臣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确定那书信绝非老臣亲笔……老臣年迈,亏得陛恤才得以在朝中效命至今,今竟犯此大错,累得陛下受贼子窥视,恳请陛下罢黜臣一切官职,下至诏狱,着三司明审。”
杨奉琰的姿态很卑微,也很顺服,全然是一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任打任杀模样……很是符合他一贯“为官严谨、为人小心”的风格。
但……怎么说呢,谁又能说这不是他侍奉豫昭帝刘庄十数载,特意悉心磨砺出来的、能让连豫昭帝刘庄这样多疑且冷情的君主都能心软、放心的风格呢?
果然,豫昭帝刘庄听了杨奉琰这话,想也不想便笑着道:“朕信杨相,朕是不觉得杨相有什么过错的!查自然得是要好好查的,怎么也得还杨相一个清白,只是下狱便不必了,杨相是国之栋梁、于社稷有功的肱骨重臣,怎能因为一二未辨真假的书信就轻易下狱?……那岂不是要令天下读书人侧目、千万忠贞之士寒心!”
“朕琢磨着,正好马上就要到了年节,索性杨相便暂且在府中多歇息些日子吧,就当是多休了几旬假,”豫昭帝刘庄想了想,复又道,“……刑部便不必插手了,刑部是审罪犯的地方,意头不好,就大理寺和都察院多监心看护着就是了,左卿。”
大理寺少卿左磬之忙躬身出列,沉声应道:“微臣在。”
豫昭帝刘庄对着大理寺少卿左磬之微微颔首,只叮嘱了他一句话:“……务必善待杨相府中人。”
大理寺少卿左磬之忙躬身应诺:“微臣谨遵陛下圣谕。”
——大理寺少卿左磬之是豫昭帝刘庄一手提出的心腹,都察院更是杨奉琰的地盘……豫昭帝刘庄这心己然是偏颇得没法再更偏了。
姚家人自然是不甘心的,但也仅仅就只能是不甘心了。
——他们家里而今站在朝堂之上、且但凡有点脑子的,一个个俱都面色沉沉,半点没有把杨奉琰斗得免官罢相的喜悦,满心满眼只有对豫昭帝刘庄单单撇开刑部,是否是在表示对刑部尚书李崇严和姚家子弟交从过密的敲打与不满。
连姚家人隐忍蛰伏了下去,其他的朝臣更不会敢对豫昭帝刘庄对杨相的处置有半分置喙。
但牵涉进此案里来的另外一家就没这么好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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