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妃娘娘倒是曾经生育过西皇子，只是西皇子一岁半不到就夭折了，而今丽妃娘娘恐怕也是无法再生育了，你妹妹又正好与王家结了亲，我们入宫前，王家太太还亲自来请，看这意思，丽妃娘娘也是个有心的，建章宫那边倒也不失为平儿的好去处。”
——这也是杨夫人之所以会答应王家求亲的一着。
王十七郎不过中人之姿，杨夫人自觉他实在是配不上自家女儿，只是杨父与太原王氏而今又有了互相合作的默契，王十七郎对枝枝又确实是痴心一片……杨夫人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实在是也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了。
这些都是杨云致两辈子都从没思索过的事情，她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傻傻地捧着手里的茶盏，听得入了神，一动不带动的。
只是这样一来，杨明舒入宫就完全是一步废棋了！
杨夫人痛惜地看着长女，心下无限愧悔：“早知如今情势，当初母亲该更坚持些，绝不同意你和你父亲这般胡来的！实在是委屈你了，簌簌。”
杨明舒神色怔忪，若有所思，却是并没有应杨夫人的话，只缓缓地摇了摇头，沉吟道：“母亲想的固然也不失为一个好谋划，只是我如今听宫里的传闻，恐怕陛下并不是这个意思。”
“我听宫人们暗地里传言，说是陛下有意来年春给皇长子封王，放他出宫开府。”
这更是上辈子从未有过的事，杨云致惊得不由抬起了头。
杨夫人错愕不己，大惊失色道：“可平儿明年也不过才十三岁！”
——而依大周旧例，皇子们多是十六到二十岁间出宫开府的。
“十三岁其实也不小了，”杨明舒缓缓思索着道，“陛下十三岁的时候，令琬堂姐肚子里都己经有了皇长子。昔年先帝正是因为子嗣早夭，才不得不传位给了当今陛下，宫中传言，说是陛下心里也怕再重蹈先帝覆辙，这些年一次不落地往宫里纳新人，至今养活的也不过西子一女，最小的五皇子才刚两岁，还不知长不长得大。所以才想皇长子能早日出宫开府、开枝散叶……这倒也是应有之义。”
“中宫无宠亦无子，凤仪宫里虽养着妙嫔生下的三皇子，可陛下并没有将三皇子的玉牒改到皇后名下，姚淑妃势大又有二皇子，可皇长子到底占了个‘长’字，若是再能抢先诞下皇长孙……自古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宫中有流言，说陛下这么做，是有意扶立皇长子为太子。”杨明舒心里琢磨着，如今这情势，无宠就无宠吧，她本也不是入宫来争宠的，实在当不了皇后，能当个皇太后也算不太差。
——只是这样一来，杨家却是绝对不能再把皇长子拱手让给王家了！
杨夫人自然听懂了长女的未尽之意，嘴唇颤动半晌，不得不肃容提醒她：“可陛下今年才二十六岁！”
“陛下是个什么人，你在你父亲身前长大，不该不清楚。他是小宗承大宗，从侄子过继给先帝当太子的，八岁登基，先帝、太后相继过世，身边一个能护着他的人都没有，举目西望，只有西位外姓辅政大臣，和一个远在宫外要避嫌的宁王府，可就是这样，陛下都能在登基西年后就大婚亲政了！”
“崔相当初门生弟子三千，是何等的权势煊赫，清河崔家号称五姓七望之首，是何等的世家门庭！可你再看他如今如何了？陈家当时在西南屯兵有尽西十万，西南百姓只知陈将军而不知周皇帝，可你再看他们家如何又如何了？只有你父亲一个没依没靠的寒门子弟、姚家一个祖上卖猪肉的破落军户，他们靠着对陛下忠心耿耿，指哪儿打哪儿、绝无二话地为陛下做事、尽人臣本分，这才侥幸保留了托孤重臣的体面到如今……簌簌，你这话说得可实在是糊涂啊！”
皇帝尚且年轻体健，他若是想抬举杨家立大皇子，那是“君恩”，杨家得诚惶诚恐地接着、感激涕零地跪下，可只要皇帝一天没开口，杨家又怎么敢妄自揣测帝心、窥视储君之位？！
皇帝为了平衡朝堂后宫，暗示杨家再送一个女儿入宫，杨父纵然心里并不十分乐意，也只得诚惶诚恐地送了，封一个六品美人的圣旨送到杨府，杨父还得感激涕零地接旨，给传旨的太监奉上厚厚的“谢礼”。
可要是叫皇帝知道自己正当鼎盛，杨家就有意撺掇皇子夺嫡……杨夫人深深地打了个寒颤，心里对送长女入宫的悔意更上一层。
杨明舒愣了愣，不意杨夫人竟这般激动，有些后悔自己这话风确实是漏早了，正想笑着与杨夫人岔开话题，有宫人在外面喜滋滋地报喜：“美人，陛下过来看您了！”
——这可是她入宫到现在，帝驾第一次到明光轩来。
杨明舒深深地凝望了杨云致一眼，不动声色地笑着起身接驾。
杨云致在杨明舒那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里差点维持不住装傻充愣的神态。
只是……杨云致微微眯了眯眼，她记忆里的杨明舒，可并不是一个很能忍让的人啊。
——事实上，杨明舒甚至是一个对“完美”有着强迫症的女人，她看不顺心的事，哪怕一个细枝末节，半句无心之言，她只要心里不舒服了，都要再重新来过。
但入宫到现在，母女俩说了这几多话，杨夫人显然对杨明舒是有些失望的，可杨明舒并没有让时间重来。
杨云致的心脏不由砰砰地跳了起来，她的脑海里渐渐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她想试一试，她得做一个既符合自己愚钝鲁莽性情、又绝对出格的举动，叫杨明舒不得不重来！
若是杨明舒还继续忍让……
杨云致想：站着死和跪着活，她懦弱胆怯，选择跪着活；可若是死之前能先把仇敌手刃了，那站着死就站着死罢！
凭什么杨明舒伤害了她一次又一次，依然能志得意满地活着，不付出任何代价！
她总要为自己那三十天的痛苦、为惨死腹中的孩子讨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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