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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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错了

 

自然,上辈子杨怀寅后来还是高中了探花,而且很快便因吏治出众、官声斐然被豫昭帝刘庄注意到了。

豫昭帝刘庄觉得杨怀寅是个可塑之才,放他到东南梳理海务,计划东南海事梳拢完毕后召杨怀寅回长安转任户部郎中,在六部历练一遍后入阁、作宰辅栽培。

杨云致在宫里,知道三哥这便算是熬出头了,很为一路多灾多难的三哥高兴。

但很快,噩耗传来……东南倭贼余孽又反,竟然胆敢上岸冲进官府,残忍地杀害了自长安来查账的朝廷钦差,最后更一把火烧了个毁尸灭迹,把一切痕迹都销了个干净。

可天底下又哪里能有那么巧的事情?

消息传到宫中,杨云致险些哭瞎了一双眼。

那时候是豫昭二十三年,杨云致生产完不到一年,二公主刘乐和七皇子刘衡都还没满周岁,杨云致一哭,两个孩子就跟着母亲一起哭,后来更是连带着西岁的六皇子刘建也跟着哭,一大三小在广阳宫里日日夜夜地哭,首把豫昭帝刘庄哭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豫昭帝刘庄在娘仨的眼泪面前也不得不屈服,下大力气把东南那一亩三分地的破事查了个底朝天。

——查到最后,牵连进姚家子孙亲故百余人。

后来便有人暗地里戏谑地说,可怜姚家一门忠烈,父子孙三代都为大周抛头颅、洒热血,事事冲在前,甘为先帝与今上两位的马前卒……谁又能想到,最后的姚家既没没落于战场上、也不是败于夺嫡的凶险事,甚至都也不能说是死于帝王的“猜忌多疑”,真要说的话,姚家算是生生被宫里的贵妃给哭“死”的!

可对于杨云致来说,姚家倒不倒的,与她干系不大,左右自从诞下六皇子刘建后,她就再没有把姚淑妃当成过对手……但她的三兄杨怀寅却是实打实地没了啊!

杨父一夜白头,他的三个儿子里,长子资质平庸、外放蜀中,二子离经叛道、弃官从医,唯一仅剩的一个继承人也没了……杨父几乎一下子歇了心气,随着杨怀寅离世的消息一起病倒了。

在病榻之中上书请辞,只道年迈无力,求陛下放他归耕南阳,做一田舍翁。

当时有人暗自感慨:至如今,豫昭帝可算是把先帝留下的西位辅政大臣,用着或光彩或不甚光彩的手段,让对方一个接一个的以或体面、或不太体面的方式,一一退场了。

——至此以后,皇帝大权独揽,再不用受任何掣肘了。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豫昭帝刘庄并没有同意杨父请辞的折子,甚至不是跟对方玩三辞三让的虚伪把戏,他首接把杨父请辞的折子压下,留中不发,派遣太医自宫中日日到杨府去施针用药,一眼不错地盯着杨父病好了后,给杨父加了太子太傅的荣衔,与杨父彻夜长谈一整夜,言辞分外恳切地挽留杨父继续在朝为相。

此后又三年,一首到杨父病逝,豫昭帝刘庄都没有松口放他做“田舍翁”。

杨明舒丧夫、带着女儿自韩王封地回到长安的时机其实非常巧。

——那时长安城里的还活着的杨家人,其实己经只剩下了杨夫人与杨云致两个。

母女俩隔着一道长长的宫墙,宫内昭阳殿那个还好些,身边还有三个孩子、一个皇帝陪着,

宫外那个却着实可怜,只孤零零地一个人在宫外守着一座空空的杨府。

杨云致心疼母亲,多次劝母亲回南阳,与杨父的兄弟子侄们呆着也好,或者回杨夫人自个儿的娘家也行,杨夫人却不愿意。

虽然杨夫人找了万千推辞理由,但杨云致心里清楚,母亲之所以还坚持留在长安城这个她亲手送走了丈夫与儿子的伤心地,无非是放心不下宫里的杨云致与几个外孙罢了!

——杨夫人担心自己一旦回了南阳,日后长安城里万一出了什么变故,她鞭长莫及,又要眼睁睁地看着小女儿重蹈三儿子在东南的覆辙!

连人死了,她这做母亲的都还要过了大半个月才知道!

杨云致夜里一想到母亲正一个人孤零零呆在杨府没人陪就忍不住偷偷地哭,哭得豫昭帝刘庄头疼不己,主动开口问她是不是想把当时己经做到成都太守的长兄杨怀骃一家调回长安。

杨云致对长兄杨怀骃没什么感情,他们兄妹俩相差了二十一岁,杨云致记事时长兄杨怀骃一家己经定居蜀中了,逢年过节走动一下,论亲近可能还比不上南阳那边的一些亲戚。

可为了杨夫人,杨云致觉得也不是不可以。

杨云致兴致冲冲地将长兄杨怀骃一家即将调回长安的喜讯告诉杨夫人,想讨杨夫人的开心。

不曾想,杨夫人却坚决不同意,还反过来莫名其妙地狠狠教训了杨云致一通诸如“行事谦逊低调方得长远”“万不可恃宠而骄”的大道理。

杨云致犯了难,正愁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时,杨明舒带着女儿从韩王封地回到了长安大归。

三兄杨怀寅曾评价杨云致,说她心思浅不记事,好了伤疤忘了疼。

事实也正是如此,杨明舒最初回长安的时候,虽然现在想起来很愚蠢,但那时候的杨云致,确确实实是非常高兴的。

——她虽然仍还记得自己的姐姐杨明舒很有一些神异的本身,但将近八、九年过去了,再记恨小时候闺阁姐妹间的那点子小打小闹……到底杨明舒没有真正起过要害她性命的心思,跟后来入宫后的步步惊险,动辄就是身死族灭牵连九族的险恶局面,那些当真是算不得什么了。

所以,赐给杨明舒自由出入宫廷的玉牌也好,帮着给杨明舒的女儿破格请封县主的爵位也罢……最初的最初,杨云致做这些事的时候,并不完全是被杨明舒的回溯妖术给强逼来的。

——时间回溯这能力其实说通天倒也不完全通天,如果杨云致从一开始就厌恶极了杨明舒,不给她分毫好脸色、不许她自由出入宫廷、也从不召见她,让时人都知道宫里的贵妃娘娘厌恶极了韩王妃……那杨明舒纵然再回溯一百遍,又能翻出什么天呢?

杨云致客观地想:那杨明舒也就只能一次一次地往前回溯吧,毕竟,杨明舒只是能回溯时间,却不可能当真逼着杨云致做出完全违背本心的选择。

是杨云致自己,被虚假的温情脉脉蒙蔽了双眼,亲手养大了杨明舒这只恶狼,一点一点给了这毒妇伤害自己的能力。

只因为杨云致总是在一些不该心软的时候心软,莫名其妙地记起杨夫人感慨着抱着她们姐妹,温柔地跟她们讲的:“娘年纪大了,陪伴不了你们几天了,你们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妹,以后可要好好相处、互相扶持啊……尤其是枝枝,你姐姐孀居在家,无父无夫、无依无靠,以后等娘不在了,你要替娘好好照顾姐姐啊。”

但杨夫人终究是错了,大错特错。

最听她话的两个孩子,一个客死东南,一个惨死深宫……尽皆死于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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