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云致也觉得自己身为一个既得利益者、踩在氐人平民血泪之上的食利阶层，是不该如此煞风景地与豫昭帝刘庄提起这些的，未免也显得太过惺惺作态了，虚伪得令人作呕……
但杨奉琰无论为人究竟如何，无论在背地里帮着先帝和大周朝廷曾献过多少阴狠计谋、做过多少黑心事……但至少他在教导自己的子女时，是一首把古来士大夫的那一套“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贯穿始终的。
杨云致又很难强迫自己抛下良知、去忽略掉其中底层人的血泪。
蒲穆尔桑要报母、兄之仇，韩王张勋想借力打力，夹在生父与弟弟间的张昭容左右为难……
按理说，别人都把刀要捅到你脖子上了，自己都要小命不保、自顾不暇了，这时候再去同情敌人也实在未免是太可笑了……但实际上，杨云致又很难真情实感地痛恨起他们来……至少对于上辈子也还曾在深宫里相处一二过的张昭容，无法是全然纯粹的恨与恶意。
——因为杨云致不知道，如果把她放在张昭容那个位子上，她又能做出什么更好的抉择来。
杨云致固然也不想为一心要杀了自己的人说情，但也并没有想由此再去过多地折辱、磋磨他们一二。
杨云致低落道：“或许还是我自己一个人喜欢胡思乱想，想得太多了……只是现在毕竟怀了建儿，很多事情，我倒也不想再那么锱铢必较、耿耿于怀了。待到冬狩行刺案查明、韩王府尽皆落网后，我想着，若是于大局无碍的话，不如请陛下还是给张昭容一个痛快吧……就是如她上辈子那般的‘病逝’都行。”
豫昭帝刘庄听了不由想叹气，揉搓着杨云致的腰间，淡淡道：“你这个也心疼、那个也同情的……朕可早与你说了，朕这后宫里卧薪尝胆的‘英雄豪杰’们还很有些多，你到时候难道要一个一个的都来替她们来向朕求情吗？那朕怕你是求不过来的。”
“枝枝，你以为张嫣又是为什么非要在拖到二十二岁都不出阁，只是因为寿王不要她了就非得要熬着等着来入了朕的后宫？”豫昭帝刘庄微微冷笑道，“但凡朕待凉州如先帝一般，是个动作激进、手段粗暴的，她早豁出一条命来拼着与朕行‘血溅五步、天下缟素’的行刺之举了！”
“之所以张嫣这么些年来一首本本分分、老老实实地窝在朕的后宫里不多话，不过是就连张嫣她自己心里都清楚，朕对凉州氐人己经是足够的优容宽宥！”豫昭帝刘庄寒声道，“……而一旦朕死了周廷大乱、幼主即位，凉州的氐人们届时未必活得能比现在好！”
“但倘若抛开这些，你以为张嫣她就不厌恨朕吗？”豫昭帝刘庄淡淡自嘲道，“……你以为如果有朝一日攻守之势异也*，她可以放开手脚对你我痛下杀手时，会如你今日劝朕一般，也愿意给你我一个‘痛快’吗？”
杨云致连忙抱住豫昭帝刘庄表忠心，惴惴不安道：“自然，陛下才是最重要的，陛下不喜欢她的话，就想怎么出气就怎么出气罢……我不乱说话了，我什么都不清楚才胡乱开口劝的，陛下不喜欢听的就当一阵风吹过了罢……可千万别因为这个再憋着自个儿生气。”
“朕哪里有那么多气可生，”豫昭帝刘庄有些淡淡的无奈，但心里也有些淡淡的受用，缓和了颜色，又似笑非笑地调侃杨云致道，“朕怎么觉得，你对付朕的这一套越来越熟练了呢……”
“臣妾说的可都是真心话！”杨云致瞪大了双眼，气恼道，“臣妾说难听话陛下要生气，臣妾说好听话陛下又要嫌弃我太‘熟练’了……陛下倒也不妨先反思反思自己，是不是自个儿越来越难伺候了！”
豫昭帝刘庄见这把人逗生气了，却是半点不急，只情不自禁地想笑，还伸手去挠杨云致腰间的“痒痒肉”，一边挠一边逗弄杨云致道：“前一句还口口声声说朕是最重要的呢，后一句就又嫌朕难伺候了啊……”
杨云致一边躲一边下意识地护住肚子，又是忍不住想笑又是惊惶道：“难伺候也得伺候啊，那还有什么办法……陛下差不多就行了啊，别挠了别挠了，伤着建儿了可怎么办……”
“他才一个多月大，你就拿他来当‘尚方宝剑’对付朕？”豫昭帝刘庄笑着把杨云致堵到了床角，话说得轻松，但到底没有再大动作，只按着杨云致将人亲了个严严实实，先前谈及的诸多不快事也随之烟消云散。
杨云致一首都觉得，豫昭帝刘庄心情好的时候其实还是挺好说话的……
就比如现在，两个人躺在床上睡不着，又做不了之前常做的那些事，嬉闹一场后豫昭帝刘庄将杨云致抱在了怀里，柔声道：“朕与你说的这些前朝后宫事，你会不会觉得听着很没趣？朕有时候其实也很想找人说一说，但又怕说太多了吓着你……其实有些事情，说出来了，朕心里反而可能会好受许多。”
“怎么会，本来就是臣妾求着追着陛下问来问去、问东问西的，陛下不觉得臣妾麻烦就很好了，”杨云致想也不想便回道，“陛下想说什么，只要信得过臣妾的，都可以与臣妾说！别的不敢说，至少陛下叮嘱臣妾的，臣妾保证绝对一个字都不传出去的……只是臣妾脑子笨，记得到的事情不多，有时候陛下想给臣妾说一件事，可能反而还要先浪费口舌与臣妾解释之前的二三西件事……陛下不嫌弃臣妾麻烦就好了！”
豫昭帝刘庄不语，只低头将人又严严实实地吻住了。
“朕从来没有觉得你麻烦过，”唇齿交融、耳鬓厮磨间，豫昭帝刘庄低低笑着，柔声与杨云致道，“……你是朕厚颜无耻地从杨相府里偷过来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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