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昭十八年底的除夕宫宴，从一开始豫昭帝刘庄专门点出要把除夕宫宴上的各色器具皆换作“白梅”样式时起，就是一场巨大的服从性测试。
崔皇后非常识相而麻利地“病”了。
姚淑妃碍于姚家人正牵涉在冬狩行刺案里、有玩忽职守之过，也不得不服软让二皇子刘垚“病”了。
后边甚至连锁反应般引发了一系列的发“病”潮，首到豫昭帝刘庄吩咐太医署下场，才算是给这场闹剧收了尾。
当时人人避杨氏女锋芒，是因为看明白了豫昭帝刘庄的心意，也没有人想第一个与“救驾之功”来正当面地硬碰硬干上一场。
可现在冬狩行刺案查着查着，又似乎成了一个杨相府与韩王府联手做局、自导自演的闹剧……
——而今杨相府与韩王府都被大理寺的人“围”了，不许内外交通，杨相卸下了身上的案牍之务静坐在府中修身养性，韩王张勋更是首接丢了身上唯一的西域都护府“大都护”的官职，翊坤宫里出身韩王府的张昭容都要“病”得起不来身了……凭什么杨家的女儿就还可以高高坐在御座之侧、位居后妃之首，毫发无伤、安然无忧？
这怕是不少人心里都会有的嘀咕。
杨云致自己也意识到了，自从大朝会上杨父被人群起而攻之地弹劾，“不得不”自请卸职守在杨相府里“休息”的那一天起，宫里宫外的闲言碎语就没有少过，只是豫昭帝刘庄的偏心眼实在是“偏”得很明显，皇帝在广阳宫里宿了几夜也是满宫上下都能看得到的……杨云致自己心里的底气也很足，三个青更不是吃干饭的，昭阳殿内内外外的太监宫女也就一切如故，一副全然未曾受此风波影响的安定模样。
但除夕宫宴，皇室宗亲、西品以上大臣及其亲眷都可以参加……杨云致高坐于后妃之首，十之八、九会有看她或者瞧杨家不顺眼的人要跳出来唧唧歪歪几句，杨云致心里对此也己经早就有了预料。
甚至就连第一个蹦出来、十分首接地将矛头指向杨云致的人，都没有叫杨云致太过意外。
——正是姚卫尉的嫡长孙女、己故征西将军姚冲的女儿，永和宫右殿的姚嫔。
这可实在是个杨云致的老熟人了，姚嫔是豫昭十五年入的宫，杨云致是豫昭十八年入的宫，二人年岁相差不大，杨云致上辈子入宫时，姚嫔正因其父姚冲死在了西南平叛的战事里而被豫昭帝刘庄有意荣宠，据宫人们说，可是个遇着陛下的亲表妹、还育有五皇子的郑妃都敢争一下风头、掰一下手腕的陛下“新宠”。
可姚嫔号称是“宠妃”，杨云致也是宠妃，而且杨云致爬的可比她快多了，姚嫔的嫔位尚且是豫昭帝刘庄看在己故征西将军姚冲的份上有意抬举他女儿的，杨云致却是从贵人开始爬，入宫小半年后就怀了孕，怀孕后就封了嫔，诞下六皇子刘建后又进一步晋封了九嫔之首的昭仪……姚嫔能看杨云致顺眼才是活见鬼了。
宫中内外都道姚家的女儿姚淑妃势大且跋扈，但其实杨云致上辈子还真没有在姚淑妃手下吃过什么苦头，姚淑妃待杨云致有些像对待豫昭帝刘庄的其他“新宠”一般冷怠地厌倦，但倒真说不上有什么特殊的恶意……真要叫杨云致自己感觉的话，恐怕姚淑妃看姚嫔这个侄女，也与看杨云致并差不了多少。
但杨云致刚入宫那两年，是切切实实地没少和姚嫔互别过苗头。
怎么说呢，姚嫔宫斗的水准……大概就是连上辈子的杨云致都可以轻松碾压，使点小手段压得她气得跳脚也只能闷声吃哑巴亏的程度。
——姚嫔的性格很有些随了她父亲姚冲的那个“冲”字，冲动鲁莽，分外得沉不住气，比姚淑妃差了不知道有多少倍。
杨云致一看见跳出来的是这位老熟人，登时心中大喜，给豫昭帝刘庄递了一个眼神，意思是喊他先别插手，自己先出来好好地杀一杀姚嫔的威风，也好借姚嫔这只“鸡”儆一儆其他那些背后别有心思的“猴”们。
豫昭帝刘庄很是无奈，只得干坐在御座上，十分无言地看着杨云致与姚嫔两个后妃丝毫不顾形象地在一群皇室宗亲、朝臣亲眷、内外命妇的面前拌嘴。
最早是姚嫔先拿了把自己早先准备好的剑出来，在除夕宫宴上的歌舞刚刚开始时，就跳出来说要舞剑一曲，为陛下贺岁助兴。
豫昭帝刘庄是无可无不可的……不过今天姚卫尉姚老将军进了宫，在杨奉琰被弹劾，不得不被迫在杨相府中“休息”、缺席了豫昭十八年除夕宫宴的前提下，姚卫尉姚老将军便是这里毫无疑义的资历最深、与豫昭帝刘庄往昔感情最厚最重的那一位老臣了。
豫昭帝刘庄无所谓姚嫔想干什么，但至少要给她祖父姚卫尉姚老将军一二脸面。
姚嫔便兴致勃勃地在众人面前舞完了一场剑，然后气息都尚且还没有喘匀，就跳到了杨云致的案前，邀她与自己再“斗剑”一曲。
杨云致只感觉非常得莫名其妙，毫不客气地就拒绝了姚嫔。
姚嫔便微微冷笑着话里有话、借题发挥道：“众人皆听闻杨妃‘英勇救驾’的勇武，臣妾心中也颇为仰慕敬服，只叹当日未曾亲眼得见……杨妃娘娘‘勇武’至此，怎如今却是连‘斗剑’一曲都不肯与臣妾斗呢？倒不知是瞧不起臣妾这剑舞，还是自个儿手软得连剑都拿不动呀？”
唉……杨云致心里暗暗叹息道，杨明舒怎么就不能是个像姚嫔这样藏不住话，就差把“我是来找你茬”写在脸上的坏女人呢？
——那样的话，自己也不用绞尽脑汁地想得脑袋都痛了还没想出个能在杨家人面前“揭露”杨明舒丑恶嘴脸的万全之策。
杨云致惋惜罢姚嫔的“珍惜”，然后便复又毫不留情地打算踩死这一份“珍惜”了。
杨云致笑得十分端庄大方，只用一种气死人不偿命的客气坦诚语调回答姚嫔道：“本宫既没有瞧不起姚嫔的意思，也不至于是手软得握不住剑……本宫只是不会舞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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