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三。这个哑巴老铁匠，像一截被泡烂的朽木，半浮半沉在污浊的黑水里。花白的头发粘在脸上，浑浊的眼睛只剩下空洞和绝望。他的双手被粗糙的麻绳反绑在背后，手腕早己被磨得血肉模糊。冰冷刺骨的黑水如同毒蛇，不断侵蚀着他被按在地上时挣扎留下的伤口，带来钻心蚀骨的剧痛和麻木。
一张粗糙的木制矮几悬在水面上方，几上摊着几张吸饱了湿气、边缘发软的草纸，一支秃了毛的笔，一小碟早己凝固发黑的劣质墨汁。一个番子提着风灯，面无表情地站在水牢入口的石阶上，昏黄的光线只照亮矮几周围一小片污浊的水面。
“画。”番子的声音平板无波，如同石头摩擦，“把你打过的所有特殊铁器，见过的所有付金叶子的人，画出来。”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诏狱特有的、令人骨髓发寒的残酷，“画不出来，或者画得不对…”他抬手指了指水牢角落阴影里，那隐约可见的、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狰狞刑架轮廓，“‘十八莲台’伺候。”
鲁三的身体剧烈地哆嗦了一下，浑浊的眼里涌出浑浊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污垢，留下道道肮脏的痕迹。他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嗬嗬”声，如同濒死的野兽。他伸出颤抖的、布满冻疮和老茧的手，艰难地抓起那支秃笔，沾了沾凝固的墨，在湿软的草纸上，笨拙地、歪歪扭扭地画着。
他画了一个边缘锋利的方块，旁边潦草地画了个“七”字——玄七铁牌。
他画了一个扭曲的人形，喉咙处一道夸张的裂口——鹞子的死状。
他画了一个模糊的、戴着宽檐帽看不清脸的身影，手里捏着一片树叶形状的东西——付金叶子的人。
他画了更多奇形怪状的线条，试图勾勒那些阴毒的兵器图样……
每一笔都极其艰难，每一笔都伴随着身体的剧颤和喉咙里压抑不住的痛苦呜咽。墨迹在湿纸上晕染开来，模糊不清，如同他此刻混乱绝望的心绪。
“不够。”番子的声音如同催命符，“付金叶子的人，脸！特征！画清楚！”
鲁三的手抖得更厉害了，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道失控的墨痕。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和无助的哀求，看向石阶上那个如同石雕般的番子，拼命摇头，喉咙里发出更加急促绝望的“嗬嗬”声。
番子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他抬了抬手。
水牢角落里，两个如同从阴影里钻出的力士，踏入冰冷刺骨的黑水，哗啦作响。他们面无表情地架起的鲁三，将他拖向角落那座散发着浓烈血腥气的狰狞刑架——那是由十八片布满倒刺、可以旋转开合的锋利铁莲花瓣组成的“十八莲台”！尚未靠近，鲁三就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身体疯狂地扭动挣扎，喉咙里爆发出非人的、凄厉到极致的嘶嚎！那嘶嚎在水牢密闭的空间里回荡、碰撞，如同地狱深处传来的鬼哭！
石阶上的番子冷漠地看着，如同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首到那嘶嚎声因极致的痛苦而变得微弱、破碎，他才冷冷地再次开口：“画。想清楚再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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