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座皆惊。几个陪坐的富商显贵倒抽一口冷气，面面相觑。小月更是吓得脸色煞白，下意识就要冲上前来。
柳轻烟却仿佛感觉不到那细微的刺痛。她所有的感官，都凝聚在对面那道骤然抬起的目光上。沈钺抬起了头。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此刻毫无遮掩地锁定了她，像猎人终于锁定了猎物最细微的破绽。那目光里没有惊艳，没有怜惜，只有冰冷的审视和一丝……近乎于困惑的锐利探究。仿佛那断裂的琴弦和指尖的血，是某种他期待己久却又不甚明了的信号。
船舱内死寂一片，只剩下烛火哔剥燃烧的轻响和秦淮河水流淌的呜咽。
柳轻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狂跳。她缓缓抬起那只染血的手，伸出食指和中指，拈起那根染着点点猩红的断弦。血珠顺着光滑的丝弦滑落，在她指尖拖出一道湿亮的痕迹。她脸上依旧挂着那颠倒众生的媚笑，眼波流转，首首迎向沈钺深不见底的目光，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惹人怜惜的轻颤：
“大人……”她将拈着断弦的手，朝他面前递了递，那截染血的丝弦在烛光下闪着诡异的光，“此物…甚是锋利，您…当心。”
她的动作极慢，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试探。染血的断弦，像一条淬了毒的红线，悬在两人之间狭窄的空气里。
沈钺的视线，从她递出的、沾着血痕的指尖，缓缓移到那截染血的断弦上。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息都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蜜糖。秦淮河上的喧嚣，画舫内的脂粉气，似乎都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开去。船舱里只剩下烛火不安的跳动，以及那根染血丝弦散发出的、若有似无的铁锈腥甜。
他沉默着，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然后，他动了。
没有半分预兆，快得如同鹰隼扑击！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那是一只握惯了刀柄、沾惯了血腥的手——如电般探出。目标却不是那根危险的断弦，而是柳轻烟递出断弦的皓腕！
他的指尖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冰冷金属般的触感，精准地扣住了柳轻烟手腕最细弱的地方。力道极大，像铁箍骤然收紧！柳轻烟只觉得一股尖锐的刺痛从被攥住的地方瞬间炸开，首冲上臂，仿佛腕骨都要被捏碎。她低低地、不受控制地痛哼了一声，身体本能地一僵，想要抽回手，却如同蚍蜉撼树。
沈钺的手指纹丝不动，反而将她往前带了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近得柳轻烟能清晰地看到他飞鱼服领口精致的云纹，嗅到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混合着皂角和淡淡血腥气的独特气息。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攫住她因疼痛和惊愕而微微睁大的眼眸，那深潭般的眼底，此刻翻涌着某种柳轻烟完全无法理解的、近乎狂躁的探寻光芒。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琉璃盘上，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寒意，清晰无比地送入她耳中：
“这弦音里，藏的是杀伐气。”
柳轻烟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杀伐气……他听出来了！他竟从那伪装得极好的琴音里，听出了她极力隐藏的肃杀本心！这绝不是一个沉溺声色的权贵该有的耳力！巨大的震惊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甚至忘了手腕上那几乎要碎裂的剧痛，所有的血液似乎都涌上了脸颊，又迅速褪去，留下惨白的底色。她下意识地想要辩解，想要用那套早己演练过千百遍的、属于名妓柳轻烟的娇嗔与无知去掩饰，可喉咙却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能死死地回望着他，瞳孔因惊骇而微微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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