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姨，宋叔怎么了？”
宁清皱了皱眉，回答说：“老宋去年查出了肝硬化，现在瘦的只剩皮包骨，身体状态大不如前了。”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林东心里一紧，他关切地问道：“医院怎么说？”
宁清摇了摇头，“医生说他肝受损严重，有很高的并发症风险，除了争取肝移植的机会，其他治疗都只能控制症状。
可肝移植除了需要匹配合适的肝源外，还有昂贵的手术费，老宋最终放弃了。”
“除了换肝，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林东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宁清。
“嗯，我和女儿都劝过他无数次，没钱大不了把房子卖了，可他执意不想治疗，我们最后也没法子了。”
“宋叔为什么不想治疗呢？你们两个都是退休人员，都有一点积蓄，不够再借点，费用总能够凑上吧？”
“老宋最近几年像中了邪一样，晚上经常做噩梦。他说这是他的报应，老天提前来收他了。”
宁清与老宋都是高知识分子，此时说出这种话，林东心里大为触动。
房间内的气氛陷入沉默之中，此刻宁清双手握着水杯，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就在这时，木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一个戴着圆框眼镜，满脸皱纹，脸颊凹陷的老人走了进来。
如果不仔细看，林东差点没认出来眼前这个人就是宋国云，和三年前大相径庭，好像苍老了二十岁一般。
宋国云看见沙发上的林东，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缓缓走过去打了个招呼。
“小林，稀客啊。”
林东和小军也站起身来喊道：“宋叔！”
宋国云示意两人坐下，然后自己坐在林东的对面，最后让宁清倒了杯热水。
林东这时关切的问道：“宋叔，我听宁姨说你的身体……”
话还没说完，宋国云摆了摆手打断道：“我的身体就这样吧，小林，你也不要劝我了，我己经想好了，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一切都是注定了的。”
见宋国云如此决绝，林东也不好再继续说下去，于是开始开始把话题转移到正事上。
“宋叔，我们今天来找你，是为了……”林东瞥了一眼宁姨，继续说道，“还是为了王志国案来的。”
听见王志国，宋国云神态平静，反而是一旁的宁清似乎想到了伤心事，悄悄走进了卧室。
“你问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沉思片刻之后，宋国云缓缓说道。
“我想要一份酱油厂的工人名单。”林东开门见山说道。
只见宋国云摇了摇头，“如果是五年前，我只需要打个招呼，十分钟内就可以给你。
不过现在我做不到了，以前的管理人员下岗的下岗，调走的调走，我又被强行退休，几乎都不来往了。”
“宋叔，那能给我们提供一下酱油厂的管理人员名单吗？”
“这个没问题，不过我只记得高层管理名字，像中层管理和车间主任我接触的少，这个就需要你自己想法子了。”宋国云连犹豫都没有就答应了下来。
林东示意小军拿出本子记录，自己则换了个位置，挨得离宋国云更近一点。
可他刚坐下，眉头就紧皱了起来。
因为林东的嗅觉一首比常人更加灵敏，所以当他靠近宋国云的时候，多种混合型气味飘进了林东的鼻子。
宋国云身上散发着汗味、烟味、皮革塑料味、土腥霉味、还有轻微的刺鼻烃类气味。
“这些气味怎么这么熟悉呢？”林东心中疑惑不解，他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但眼下并不好追问，恰好此时小军拿出了本子，宋国云也开始念叨：“供销副厂长王安云、党委书记杨亮、行政副厂长陈国忠、生产副厂长马华明、财务科科长毛晓云.....”
宋国云一连串说出了以前酱油厂高层管理人员名字，其中中层管理也说了不下五人，接着还把大部分的人住址写给了林东。
有了这份人员名单，林东和小军只要一层一层问下去，得到全酱油厂的工人名单只是时间问题。
小军记录好后，林东便起身准备告别，这时宋国云拉住了林东的手，他拍了拍他的手背轻轻说道：“小林，如果后面有时间，多来陪你宁姨说说话。”
林东不知道宋国云为什么突然说这样一句话，他轻轻点了点头，随后与宁清打了个招呼便出门了。
待林东二人下楼后，宁清一改刚才的神态，他看向宋国云，眼神幽怨的问道：“他们又开始在查志国的案子了，你到底藏了多少秘密？连我都不说吗？”
宋国云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宁妹，我的秘密就让我带进坟墓里去吧，我不告诉你是因为你知道的越少，对你就越好。”
“可你有站在我的角度考虑过吗？我们结婚三十多年，有什么不能一起面对的？之前那么多苦难，不照样挺过来了吗？”
宁清的眼泪从眼眶里流了下来，她不知道为什么，宋国云此时是那么模糊。
“这次不一样，宁妹儿，所有的因果都让我一人承担吧。”
宁清紧紧盯着宋国云，最后咬牙切齿的问道：“我只有问你一个问题，志国的死跟你有关系吗？”
宋国云坐在椅子上没有回答，久久之后，他再次叹了口气，然后慢慢起身走进了卧室。
林东和小军裹着军大衣走到柳城区街道上，无人踩过的石板路上覆盖了霜花，路上的行人稀稀落落，呼出的白气转眼散入寒风中。
林东双手揣在兜里思考，他总觉得宋国云哪里怪怪的，当林东重新提到王志国案，宋国云波澜不惊，异常平静，好似王志国案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触动。
且不说王志国是他的亲外甥，单就论自己厂里的员工被人杀害，再次提起也会有新的感慨，但在宋国云身上，林东只看到了他的平静和无动于衷。
“小军，你今天第一次接触宋国云，你觉得他怎么样？”回过神的林东突然对小军问道。
“林队，如果单从表面来看，他是一个可怜的老人，但是他说的那些话又感觉很怪。”小军如实回答。
“嗯，你指的是他说的因果关系吧？”
“是的，但我仔细一想，可能到了他那个年纪，加上身患重病，重迷信，轻科学也能理解。”
小军说到这里的时候，林东停下了脚步，笑着摇了摇头，“如果换一个人，我也会这么想，可唯独宋国云不会，他以前是高知识分子，在那最艰难的十年里都熬了过来，内心肯定有强大的信念在支撑着他，他应该是最讨厌这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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