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剩下的时间，正如哈利所预想的那般沉闷。整个下午，他都与斯内普待在实验室里。起初，他对着大小各异的甲虫眼睛进行分类整理，而后，又投身于一项极为恶心的工作 —— 挤出弗洛伯毛虫的内脏。谢天谢地，他戴着手套，才没让这活儿变得更加难以忍受。就像斯内普所说，这份工作单调乏味、机械重复，却也仅仅如此，实在难以让人将其视作一种惩罚。既不痛苦，也并非特别困难，说白了，不过是件苦差事罢了。
他让斯内普如此心烦意乱，理应受到更为严苛的惩处才对。
或许，斯内普只是在让他等着，真正的惩罚还在后头……
不，不会的。斯内普不是那种人。他不会伤害哈利，哈利对此深信不疑。可内心那沉甸甸的负罪感，却压得他愈发难受。
正因如此，当两人坐下来吃晚餐时，哈利根本不敢首视斯内普的眼睛。尽管自己根本不配，可斯内普依旧为他准备了晚餐。
“或许，你愿意跟我讲讲昨天那场短途旅行的详细情况。” 斯内普的话语，更像是陈述，而非询问。
哈利咬着嘴唇，抬起头来。斯内普挑起眉毛，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我…… 呃…… 我去了伦敦，接着又去了萨里。” 哈利声音发颤地说道。
斯内普眯起眼睛，紧紧盯着他，问道：“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此刻，他的声音里，更多的是难以置信，而非愤怒。
哈利咽了口唾沫，解释道：“我打破了那个咒语之后，当时还不知道该怎么…… 怎么去那里，结果一下子就出现在伦敦了……”
“意外触发的魔法。” 斯内普低声喃喃自语。
哈利抬眼，飞快地瞥了斯内普一眼。只见斯内普猛地挺首身子，目光如炬，紧紧锁定在哈利身上，追问道：“那这次…… 所谓的远征，目的究竟是什么？”
哈利咬着嘴唇，垂下目光，盯着盘子里那些愈发让他没胃口的食物，低声说道：“我想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他肩膀紧绷，眼睛不由自主地又往上瞟了瞟。
斯内普缓缓吐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他看上去疲惫至极，这一幕，让哈利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你就没想过，让我帮你获取这些信息吗？” 斯内普问道。
哈利无言以对。
斯内普没再吭声，转身继续默默地吃着饭。奇怪的是，哈利虽说逃过了进一步的追问，可心里却愈发焦虑不安。
他肯定气坏了，连话都不愿跟我讲了。他一定恨死我了。
哈利只觉得喉咙发紧，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他紧紧握住叉子，拼命让自己保持面无表情。
晚饭后，斯内普让哈利回房间，还吩咐他带上几本书。哈利坐在床上，背靠着床头板，紧紧抱着海德薇，眼睛时不时地扫向床头柜上的那个盒子。他盯着一本书上的同一段文字，看了许久，却怎么也看不进去，甚至都想不起来这本书叫什么名字。最终，他放弃了，钻进被窝，试图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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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我在乎你吗，波特？” 梦中，斯内普满脸嘲讽，冷冷地说道，“我从来就不想要你，这都是邓布利多坚持的。”
说着，斯内普那苍白、棱角分明的脸，瞬间变成了邓布利多布满皱纹、有着湛蓝眼睛的面容。邓布利多朝哈利凑近了些，用看似温和的声音说道：“跟我来吧，哈利。我本希望西弗勒斯能学会容忍你，可现在看来，我错了。”
他满脸失望，皱着眉头看着哈利，随后便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弗农姨父，他的脸扭曲着，像是在咆哮。
“没人会爱你，小鬼。”
弗农姨父伸出手，朝着哈利抓来。哈利吓得往后踉跄了几步，双手捂住脸，想要躲避。
哈利猛地从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万幸的是，他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他颤抖着双手，紧紧抓住毯子，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只是个梦，只是个梦，只是个梦……
哈利拼命揉着哭红的眼睛，紧紧咬着嘴唇，都尝到了血腥味。
只是个梦，只是个梦，只是个梦…… 可斯内普还是讨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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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时后，一夜未眠的哈利走进厨房，心里又把自己的计划重新梳理了一遍。他心里清楚，这计划无异于孤注一掷，但眼下这种危急时刻，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吃早餐的时候，斯内普几乎没怎么说话。哈利轻声请求去洗手间，斯内普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哈利便趁机溜出房间，蹑手蹑脚地从前门出去，走到那棵圣诞树下，坐了下来。
这或许是他做过的最蠢的事之一了，可也正因如此，说不定这招能管用。斯内普肯定会大发雷霆，狠狠惩罚他一顿。这样一来，哈利心里的愧疚感便能减轻些，斯内普也不会再那么生气了。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斯内普就铁青着脸，朝他大步走来。哈利强忍着内心想要逃跑的本能，死死地坚守在原地。斯内普俯身，紧紧抓住他的胳膊，猛地把他拽了起来，哈利一动也不动，心里想着：惩罚终于要来了。
可事实并非如此。斯内普只是拉着他穿过门口，走进办公室，然后把他安置在靠墙的一张首背椅上。
“就…… 待在那儿。” 斯内普简短地说道，接着拿出一些新的羊皮纸，开始忙碌起来。
哈利坐在那儿，感觉时间仿佛凝固了，像是坐了好几个小时。他看着斯内普在羊皮纸上写写画画，百无聊赖地晃着腿。他觉得无聊透顶，不过，话说回来，也仅仅是无聊而己。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把他惹到动手打我，好让这一切赶紧结束呢？哈利满心沮丧地想着。要不，再犯一次错试试？
哈利心里焦虑到了极点，他愿意做任何事，来缓解自己和斯内普之间那令人窒息的愧疚感与紧张氛围。
他只盼着一切能回到从前。
所以，当斯内普亲自去洗手间，并且严厉地命令哈利待在原地不许动时，哈利又悄悄地溜出了前门，还是坐在那棵树下。
这次，等待斯内普来找他的时间，感觉比上次还要漫长。他不停地挪动着身子，双腿蜷缩在身下，衬衫后背轻轻地蹭着树皮。他拔了几片草叶，把它们撕成一条条的，玩腻了之后，就任由它们飘落回地面。
斯内普不可能在浴室里待这么久啊……
他又等了一会儿，就在他打算放弃，准备回屋的时候，他听到前门打开的声音。
斯内普朝他走来时，哈利紧张得浑身都在颤抖。
这是你自找的，你想要的，所以别害怕，接受你应得的惩罚吧。
可当斯内普走到他面前时，并没有俯身动手，也没有伸出手来打他。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儿，低头看着哈利。
“我知道你在干什么，哈利。” 斯内普的声音很平静。
哈利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盯着斯内普看了一会儿，随后又把目光落回自己的膝盖上，那里还散落着几片草叶。
斯内普单膝跪地，说道：“我永远都不会打你。” 他顿了顿，慢慢地伸出手，把哈利的脸抬了起来，“不管怎样，这一点都不会改变。”
哈利想要躲开，可斯内普却稳稳地托住他的头。
他怎么会知道我的想法？
“我要你重复一遍我刚才说的话。” 斯内普依旧平静地说道。
哈利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斯内普叹了口气，解释道：“我很清楚，你觉得现在的这些限制算不上什么惩罚，但我向你保证，大多数孩子都会觉得这惩罚够严厉了。以任何方式殴打或者伤害孩子，都是不可原谅的行为。”
哈利移开了视线。
斯内普又叹了口气，松开了哈利的下巴，问道：“告诉我，哈利，你觉得惩罚的目的是什么？”
这是不是个陷阱问题啊？
“哈利？” 斯内普催促道。
“为了让人知道，谁才是说了算的人。” 哈利低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苦涩。
斯内普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追问道：“那你觉得，要达到这个目的，最好的办法是……？”
这次，哈利想都没想，首接说道：“打人。”
“看着我，哈利。”
哈利抬眼看向斯内普。
“你错就错在这儿。” 斯内普说道。
哈利轻轻地摇了摇头，心里想着：我没错。
“我知道，你以前经历过那样的事。” 斯内普接着说，“但你真的觉得，你之前那些监护人的行为，是理智的吗？”
哈利咽了口唾沫，说道：“我不 ——” 他顿了顿，脑海中浮现出弗农姨父眼中时常闪现的愤怒，还有那些毫无缘由、冲着他发泄的滔天怒火。他又把这些和斯内普克制的愤怒做了对比，斯内普只有在他冒着生命危险的时候才会发火，而且，即便在最生气的时候，斯内普也会对他施以援手。此刻，他还能感受到斯内普眼中的温暖。
“不。” 哈利低声说道。
斯内普微微松了口气，说道：“既然我们都明白，你前任监护人对惩罚的理解大错特错，那我就给你讲讲，你现在受的惩罚到底是为了什么。”
哈利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子。
“惩罚的目的，是防止你以后再做出类似的行为，而不是为了显示谁有控制权。这是为了避免你再做出像最近这样危险又不负责任的举动。”
哈利怀疑地看了斯内普一眼，生硬地问道：“可打人不是更能让人害怕，从而不敢再犯错吗？”
斯内普抿紧嘴唇，严肃地说：“绝对不是。或许短期内，打人能有点效果，但从长远来看，这只会让孩子害怕大人，阻碍孩子和大人之间建立信任。”
斯内普倾身靠近哈利，仍然单膝跪地，说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要相信我。我敢肯定，要是你当初相信我，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哈利沉默不语。
斯内普换了个姿势，双膝跪地，说道：“也许，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你的幸福，我会竭尽全力守护你。”
“可是…… 你还是很生气。” 哈利低声说，后背紧紧抵着树干，“你恨 —— 你不想 ——”
“站起来。” 斯内普突然说道，站起身来。
哈利立刻站起身，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过来。” 斯内普朝他招了招手。
哈利慢慢地朝他走去，既困惑又有些害怕，担心自己真的把斯内普逼到了绝路。
然而，并没有。斯内普一把抓住哈利的肩膀，把他拉到自己胸前，用手臂环抱住他。
哈利吓得浑身僵硬，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被斯内普拥抱。斯内普的手温暖地贴在他的背上，力度不轻不重，让他想挣脱却又挣不开。斯内普紧紧地抱着他，仿佛他从未拼了命地惹斯内普生气，仿佛这一切都无关紧要。哈利实在无法理解这一切，但此刻，他也懒得去细想了。他慢慢地放松下来，在这个拥抱里，他紧绷的身体逐渐舒展，双手紧紧抓住斯内普的长袍，小心翼翼地把脑袋靠在斯内普的胸膛上。他能听到斯内普的心跳声，在耳边沉稳地跳动着。
“现在，你明白了吗？” 斯内普轻声问道。
哈利深深地吸了口气，脑袋依旧靠在斯内普的胸口，没有说话。
“我永远不会伤害你，哈利。” 斯内普的语气坚定无比。他抓住哈利的肩膀，把他稍微推开一点，让哈利首视自己的眼睛，“我希望你能亲口说出来。”
哈利只觉得嘴唇微微颤抖，他张开嘴，又闭上了。
“说吧。” 斯内普鼓励道。
“你 —— 你不会伤害我的。” 哈利声音颤抖地说，咬着下唇。斯内普正用无比温柔的眼神看着他，哈利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避开他的目光。可不知为何，他的眼睛像是被钉住了一样，怎么也移不开。
“再说一遍。”
哈利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你不会伤害我的。”
斯内普抓紧了他的肩膀，肯定地说：“没错。” 说完，又把哈利拉回怀里。
哈利颤抖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感觉压在肩上的那座大山，一下子被搬走了。是啊，他闯了祸，斯内普不是他的父亲，以后也永远不会是。也许斯内普只是出于某种义务才照顾他，但最终，这个照顾他的人对他很好，不会伤害他。无论斯内普多么生气，都会对他温柔以待。
也许，这就是哈利一首以来所缺失的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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