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的靴底碾过悬棺林下的腐叶时，听见了木枢转动的轻响。
月光从槐树枝桠间漏下来，照在中间那口悬棺的棺盖上，"医不自医"西个字泛着冷铁般的光。
他刚抬起手要叩棺，棺盖突然"咔"地一声弹开半寸，一截裹着靛青棉麻的小腿垂下来，沾着药渍的鞋尖正对着他眉心。
"血锈味混着尸气，隔着三里地都能闻见。"
女声像浸了醋的银针，带着刺人的锐度。
林寒抬头，便见一个穿青衫的女子蜷在棺内，发间别着根锈迹斑斑的银针，正用指尖转着另一根亮白的银签子，"哪来的野狗，敢闯悬棺林？"
他喉间发紧，将涌到嘴边的"苏姑娘"咽下去——这女子的眉眼比传闻中更利，左眼角有颗朱砂痣，此刻正挑着眉看他，像在看块刚从坟里刨出来的烂肉。
"我要你镇血咒。"林寒攥紧怀里的铁片，家徽边缘割得掌心生疼，"红衣说，悬棺医女的禁术能......"
"红衣？"女子的银签子"叮"地敲在棺沿，打断他的话，"那琴呆子倒会推麻烦。"她忽然翻身下棺，青衫扫过林寒肩头，带起一股浓烈的药香，混着点若有若无的腐味，"先说好，镇血咒要拿命换。你这条贱命，值几个钱？"
林寒的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他看见女子腰间挂着个青铜药壶，壶身刻满咒文，壶嘴还滴着深褐色的药汁——和他父亲笔记里记载的"悬棺医女"特征分毫不差。
"我这条命，够换你出手就行。"他扯下染血的外袍，露出胸前青黑的咒纹，那些纹路正随着心跳蠕动，像无数条小蛇在皮下攒动，"三日后尸潮漫过青牛镇，我身上的血咒是钥匙。"
女子的银签子突然顿住。
她盯着他胸口的咒纹，眼尾的朱砂痣跟着动了动，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
"尸潮？"她嗤笑一声，却伸手捏住他手腕，指尖冷得像冰锥，"行啊，死马当活马医。"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混着腐肉摩擦木板的黏腻声。
林寒瞳孔骤缩——是尸差！
女子却更快。
她反手从袖中抖出一把银针，转身时青衫翻卷如蝶，银针"噗噗"扎进破门而入的黑袍尸差颈侧。
为首的尸差腐烂的脖颈裂开，露出里面蠕动的黑虫，却仍举着锁链扑过来。
"七寸！"林寒喊了一声，想起父亲笔记里的记载。
女子闻言旋身，最后一根银针精准刺入尸差锁骨下三寸。
那尸差突然发出尖啸，锁链"当啷"坠地，却有黑血顺着针孔喷出来，溅在女子手背上。
"嘶——"她猛地甩了甩手，黑血接触皮肤的地方立刻鼓起紫泡，可她却突然笑了，眼睛亮得像淬了毒的星子，"好毒的尸气，正好研究新药方。"
林寒正要冲过去帮忙，女子却踢了他小腿一脚："站着发什么呆？去把药炉点上！"他这才看见悬棺旁支着个泥炉，炉上的陶壶正"咕嘟咕嘟"冒着泡，药香里混着刺鼻的腥气。
"这是蚀骨汤。"女子扯下腰间的药壶，将深褐色药汁倒进陶壶，"能暂时压血咒，但疼起来比扒皮还狠。"她转身揪住林寒衣领，将陶壶凑到他唇边，"喝不喝？不喝现在就滚，等尸差啃完你骨头，我还能捡副完整的骨架。"
林寒仰头灌下。
药汁刚入喉，他便觉得有团火从胃里烧起来，顺着血脉往西肢百骸钻。
他死死咬住牙，指甲在泥炉上抠出几道深痕，额角的汗大颗大颗砸在地上，将青石板烫出滋滋的白烟。
"忍不住就叫。"女子抱臂站在一旁，银签子敲着药壶，"我这儿听惨叫比听戏有意思。"
可林寒没叫。
他盯着自己胸口的咒纹——那些青黑的小蛇正一寸寸褪成淡紫，像是被什么力量强行按进皮肤里。
就在咒纹即将消失的刹那，他眼前突然闪过一道黑影。
青面獠牙，赤发如血。
那东西站在虚空中，一双泛着幽绿的眼睛正盯着他，喉间发出低沉的轰鸣，像是某种古老的语言。
林寒猛地一晃神，额头重重撞在泥炉上，滚烫的药汁溅在手上，疼得他倒抽冷气。
"你看见什么了？"女子的声音突然变了，银签子"当"地掉在地上。
她蹲下来捏住他下巴，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肉里，"青面獠牙的影子？说话！"
林寒抹了把脸上的汗，喉咙像塞了团火："你......知道那是什么？"
"尸王。"女子后退半步，青衫下摆扫过地上的银针，"千年尸王的残魂。你身上的血咒，根本不是被僵尸咬出来的——是尸王血脉觉醒时的反噬。"她突然抓起桌上的药碗砸过来，"蠢东西！你以为镇了血咒就能查灭门案？等尸王彻底觉醒，你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
林寒避开药碗，碎片擦着他耳际砸在墙上。
他胸口的咒纹又开始蠕动，比之前更剧烈，像是被女子的话激怒了："那又怎样？我要的是真相，不是什么狗屁血脉！"
"真相？"女子的眼尾泛红，抓起另一把银针指向他，"你父亲当年为什么能从尸王手里活下来？你林家的镇魂印为什么会出现在尸王令上？"她突然扑过来揪住他衣领，发间的锈针几乎要刺进他咽喉，"你以为自己是受害者？你是......"
"咔——"
院外传来木板断裂的声响。
两人同时顿住。
林寒听见门外有锁链拖地的声音，混着尸差特有的腐臭，正顺着门缝往屋里钻。
女子松开手后退两步，将银针攥得指节发白。
林寒摸向腰间的镇魂铃——那是父亲留下的最后一件法器，此刻正随着门外的动静微微震颤。
"看来不止一拨客人。"女子扯了扯青衫，弯腰捡起地上的银签子，"先解决外面的，再接着吵？"
林寒没说话。
他盯着虚掩的木门，看见门缝里透进来的月光被什么东西挡住，投下一片蠕动的黑影。
那黑影越来越大，终于覆盖了整扇门，接着传来指甲刮门的声响，一下，两下，像在数他们的心跳。
"砰——"
门栓断裂的瞬间，林寒和苏九儿同时后退半步，各自握紧了手中的法器。
月光涌进屋子，照在门外站着的东西上——是七八个黑袍尸差，他们腐烂的脸上沾着新鲜的血，锁链在地上拖出刺啦刺啦的声响，最前面那个的脖颈上，还插着半根银针——正是刚才被苏九儿刺伤的那个。
它咧开腐烂的嘴，露出满嘴黑牙，喉咙里挤出几个含混的字："......血咒......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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