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穹顶的血月像被揉皱的红绸，在青鸾周身翻涌的幽蓝气息里扭曲成诡异的螺旋。
林寒左手按在腰间镇魂铃上，指节因用力泛白——他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重过一下，撞得胸腔发疼。
"寒子！"苏九儿突然攥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里。
这医女素日总爱叼着甘草糖说风凉话，此刻眼尾的胭脂都被冷汗晕开，"你看那柱子——"
林寒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原本刻满镇魂咒文的青石柱，此刻竟爬满了黑色尸斑，裂痕里渗出黏腻的尸油，在地面拖出蜿蜒的痕迹。
他喉结动了动，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方才那柱身明明还是干干净净的。
"幻境。"铁无锋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铁块。
这被尸毒侵蚀的铁匠抱着他那柄百炼重锤，锤面的镇魂纹忽明忽暗，"老子方才砍过这柱子，没他娘的尸油。"他布满尸斑的手背青筋暴起，重锤在掌心转了个花，"小崽子，是不是和你那血咒有关？"
林寒没接话。
他能感觉到心口的胎记在灼烧，那是尸王血脉苏醒的征兆。
意识深处有个沙哑的声音在啃噬理智，说什么"跪下来"、"认祖归宗"，他用力咬了咬舌尖，腥甜的血漫进喉咙，这才压下那股疯狂。
青鸾的指尖还凝着幽蓝的光团，无数张扭曲的脸在光里尖叫。
她眼尾的泪痣裂开的金红血滴，正顺着祭坛缝隙往下渗，每一滴都在地面腐蚀出焦黑的窟窿。
林寒盯着那血滴，突然注意到穹顶的月光——本该是清冷的银白，此刻却泛着妖异的紫，像极了二十年前灭门夜，他躲在柴房里看见的，染血的月亮。
"都闭气！"他突然大喝一声，骨剑"嗡"地出鞘。
血咒纹路顺着手臂爬到眼角，在左眼下方凝成刺目的红痕，"青鸾的幻境靠气味牵引！苏九儿，你的冰魄散！"
苏九儿愣了半秒，随即反应过来。
她反手从腰间药囊里摸出个青瓷瓶，拇指一弹瓶塞，冷冽的药香瞬间弥漫。
林寒看见铁无锋浑浊的眼睛突然清明，白无常原本挂在嘴角的笑僵住，伸手在鼻尖扇了扇："好小子，连老子的勾魂香都瞒不过你？"
"不是瞒。"林寒的骨剑挑起一缕空气，剑气割开的瞬间，那团幽蓝的光突然扭曲成半透明的雾，"她用的是尸气催发的幻香。"
他盯着青鸾发间的青玉簪，那簪子此刻正随着她的呼吸节奏明灭，"你们看她的簪子——每闪一次，幻境就变一次。"
"操！"铁无锋的重锤抡圆了砸向青鸾，"老子砸了这破簪子！"
但青鸾只是轻轻侧头，重锤带起的风掀起她的衣袂，却连她发丝都没碰到。
她眼尾的泪痣又裂开一滴金血，这次血滴没有落地，而是悬浮在半空，缓缓凝成一只血手的形状。
"林寒。"白无常突然压低声音，腰间的哭丧棒"唰"地展开，上面的往生咒文泛着幽光，"你看小七的傀儡。"
林寒转头。
陆小七的傀儡正蹲在祭坛角落，原本空洞的眼窝里此刻泛着幽绿的光——那是傀儡术失控的征兆。
哑巴少年急得首比划，手指戳向自己的太阳穴，又指向青鸾。
林寒瞬间明白：青鸾的幻境连傀儡的灵识都能干扰。
"红衣！"他吼了一嗓子。
盲眼琴师正抱着她的焦尾琴，琴面上的镇魂印在发烫。
她的指尖原本还在琴弦上慌乱游走，此刻突然顿住，苍白的手指重重按在第七根弦上。
"铮——"
琴音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劈开漫天的幽蓝雾气。
林寒看见幻境的破绽如蛛网般裂开：左边的青石柱重新露出镇魂咒文，右边的尸油痕迹正在蒸发，连青鸾脚下的血手都抖了抖，消散成血雾。
"好！"白无常趁机甩出三张引魂符，符纸在半空凝成锁链，"老子的锁魂链，看你往哪跑！"
青鸾终于有了反应。
她眼尾的泪痣剧烈跳动，原本清冷的面容浮现出几分恼怒。
锁链缠上她手腕的瞬间，她指尖的光团突然炸裂，幽蓝的碎片如暴雨般射向众人。
"小心！"苏九儿扑过去推开秦破军之子，袖中飞出的银针精准钉住两片碎片。
铁无锋的重锤舞成铁墙，挡住大部分攻击，却还是被一片碎光擦过手臂，在尸斑上烧出个焦黑的洞。
林寒的骨剑划出血月状的剑气，将迎面而来的碎光一一绞碎。
他能感觉到冷汗顺着后颈流进衣领，却反而笑了——这是他第一次在青鸾手下占到便宜。
"你慌了。"他抹了把嘴角的血，骨剑首指青鸾心口，"方才那滴金血，是你的命门吧？"
青鸾的瞳孔骤缩。
她突然抬手掐了个诀，祭坛地下传来更剧烈的震动。
林寒脚下的青石板裂开缝隙，幽绿的光从地底涌出，那是之前血滴腐蚀出的深洞里，另一张脸正在逼近——苍白的皮肤，凸出的眼球，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尖锐的獠牙。
"你们以为，破了幻境就能赢？"青鸾的声音里混进了另一个沙哑的嗓音，像是两个人在同时说话，"千年的诅咒，是你们这些蝼蚁能撼动的？"
红衣的琴音突然走调。
林寒转头，看见她额角全是冷汗，指尖在琴弦上沁出血珠——那是镇魂印在反噬。
白无常的锁魂链开始松动，引魂符上的咒文正在褪色。
铁无锋的重锤砸在青石板上，震得他虎口崩裂，却连地底那张脸的油皮都没蹭破。
"寒哥！"苏九儿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怀里的秦破军之子正捂着心口惨叫，"他体内的镇魂印碎片在发烫！"
林寒望着地底那张越来越清晰的脸，又望着青鸾发间晃动的青玉簪，突然明白过来——青鸾根本不是敌人，她是钥匙。
或者说，她和地底的存在，都是宿命的锁。
他握紧骨剑，血咒纹路爬满整张脸。
心口的胎记灼烧得几乎要穿透胸膛，意识深处的嘶吼声震得他耳膜生疼。
但他反而笑了，笑得比任何时候都狠："宿命？老子偏要砍断这破锁链。"
话音未落，地底传来一声闷吼。
那张脸终于冲破石板，青灰色的指甲刺向林寒咽喉。
与此同时，青鸾指尖的光团重新凝聚，比之前更亮，更刺眼。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林寒能听见苏九儿的抽气声，铁无锋的低骂声，白无常的引魂铃碎成两半的脆响。
他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的节奏，和地底那张脸的喘息声，渐渐重合。
"游戏，才刚开始。"青鸾的声音混着地底的嘶吼，在所有人耳边炸响。
林寒的骨剑迎了上去。
但他知道，这一剑，或许根本刺不穿宿命的网。
祭坛穹顶的血月，突然彻底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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