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阴云揉成碎银，漏在青瓦碎裂处，照出紫衣判官脸上的黑毛正在蠕动。
他指甲划过空气的嘶啦声里，林寒怀里的镇魂印突然发烫，烫得他锁骨处泛起红痕——那是他七岁被僵尸咬出的牙印，此刻竟和印上的纹路重叠成一片。
"接住！"印中传来的暴喝撞进耳膜时，林寒的手指己经松开。
镇魂印划出一道银弧，精准砸在金无炎心口那截白骨上。
"啊！"金无炎的惨叫像被琴弦勒断的鸦鸣。
她腕间红痕如活物般缩回袖管，取而代之的是金色纹路顺着脖颈爬向脸颊，眼尾金纹绽开时，连盲眼琴师红衣都猛地抬头——她虽看不见，却从空气里嗅到了千年尸气的腥甜。
"九儿！"林寒反手攥住苏九儿腰间的药囊，掌心能摸到她腰间那把淬毒匕首的轮廓。
这是他第三次在生死关头喊她名字，前两次是义庄遇尸潮、乱葬岗斗活尸，每一次苏九儿的药囊里都藏着转机。
苏九儿的银针己经刺破左手食指，血珠坠进药囊的瞬间，墨绿色毒雾"轰"地炸开。
她甩了甩滴血的指尖，对着铁无锋吼："挡门！那些尸虫爬进来一只，你下半辈子别想我给你解尸毒！"
铁无锋的短刀"当"地剁在门槛上。
他被尸毒侵蚀的右臂青筋暴起，刀身震得木屑横飞，正好接住玉面书生扇面里爬出的第一波尸虫——那些指甲盖大的虫豸撞在刀身上，立刻被腐骨散的毒气腐蚀成一滩黄水。
"白爷！"陆小七的傀儡从他袖中窜出，那是个拇指大的木人，怀里还抱着白无常的铜铃。
白无常反应极快，抬手抓住铜铃绳，手腕一抖，清越铃声混着毒雾荡开，正撞在紫衣判官伸长的指甲上。
黑毛判官的指甲应声而断，露出底下暗红的腐肉，疼得他发出类似野狗的呜咽。
红衣的琴音突然拔高三个调门。
林寒听出那是《破阵曲》的变奏，青铜钉从琴箱暗格里"嗖嗖"射出，钉在门框西角，在地面画出个泛着幽光的困阵——这是镇魂世家失传的"锁阴局"，他曾在父亲笔记里见过草图，此刻看着红衣苍白的指尖在琴弦上翻飞，终于明白为何她总说"琴箱里装的不是曲谱，是半条命"。
而最让林寒心悸的，是自己脚下的符咒。
他低头时，发现指尖渗出的血正顺着青砖缝隙游走，画出的纹路和九幽腰间挂的骨牌图腾如出一辙。
血咒术他练了三年，能引血化刃、以血为媒，但这种"血自为符"的诡异状态，连父亲留下的《血咒手札》里都没提过。
"这是...镇魂印的力量？"他喉结动了动，血腥味在嘴里漫开。
印中那道声音又响起来，这次清晰得像是有人贴着他耳朵说话："你本就是它的主人，怕什么？"
怕什么？
林寒望着紫衣判官脸上扭曲的黑毛，望着玉面书生扇面里不断涌出的尸虫，望着苏九儿因为毒雾呛得轻咳的背影——他想起七岁那晚，镖队被尸群围住时，父亲将他推进暗格前说的话："寒儿，若有一能引血成咒，定要替我们看看，是谁养了这么多吃人的尸。"
此刻，他的血在地面连成一片红网。
"结阵！"林寒突然开口，声音比以往更沉。
苏九儿转头看他，见他眼底泛着血光，却不是疯魔的浑浊，而是像淬了火的刀刃。
她心下了然，反手将药囊抛给陆小七："傀儡引毒！"陆小七的木人立刻窜向玉面书生，药囊里残余的毒雾顺着木人关节渗出，在半空中织成毒网。
铁无锋的短刀突然换了握法。
他被尸毒侵蚀的右臂开始溃烂，却反而握得更紧——这是林寒教他的"破伤式"，用痛觉刺激神经，刀速能快三成。
果然，当紫衣判官再次扑来时，他的短刀擦着黑毛划过，在对方胸口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白无常的锁链"哗啦"缠上紫衣判官的脖子。
他往日总挂着笑的脸此刻绷得铁青："敢吃崔老判？老子替他老人家收你这畜牲！"
锁链上的符咒亮起金光，黑毛被灼得滋滋冒油，紫衣判官发出刺耳的尖叫，指甲乱抓却始终够不到白无常的咽喉。
红衣的琴音突然急转首下，如千军踏破城门。
林寒脚下的血符应声而起，化作红色光刃，精准刺向玉面书生的扇骨——那里是他控制尸虫的命门。
玉面书生终于变了脸色，慌忙收扇，却还是慢了半拍，光刃穿透扇骨的瞬间，扇面人皮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尸虫群立刻乱作一团，互相啃噬起来。
"金无炎！"林寒突然转头。
金无炎胸口的白骨正发出刺目红光，她原本柔美的面容此刻带着几分威严，像是换了个人。"尸王残魂..."她低吟一声，抬手按在地面，金色纹路顺着青砖蔓延，"去，撕了那团阴云！"
远处传来黑斗篷人的闷哼。
原本笼罩冥市的阴云突然裂开一道缝隙，月光如剑刺下，正照在某个隐蔽角落——那里有团蠕动的黑影，正是黑山老妖的本体。
"机会！"九幽的声音突然从柜台后传来。
这个半人半尸的交易之神终于动了，他指尖弹出半块骨牌，骨牌在半空炸裂成万千碎骨，如暴雨般砸向黑山黑影。
林寒趁机咬破舌尖，鲜血喷在血符上，红色光刃瞬间暴涨三倍，首接贯穿了紫衣判官的心脏。
"不——"紫衣判官的黑毛开始脱落，露出底下一张普通中年人的脸，带着惊恐和不甘化作飞灰。
玉面书生见势不妙转身要逃，却被陆小七的傀儡缠住脚踝，苏九儿的淬毒匕首"噗"地插进他后心："敢用尸虫碰我男人？这毒够你疼三天三夜。"
战斗结束得比林寒预想的快。
他望着满地狼藉，怀里的镇魂印终于不再发烫，金无炎也软软倒下，被红衣及时扶住。
白无常踹了踹玉面书生的尸体，骂骂咧咧地收锁链；铁无锋坐在门槛上喘气，右臂的溃烂竟因为刚才的激战暂时止住了；陆小七的傀儡蹲在他脚边，正用小木手给他理乱发。
"恭喜小友。"九幽从柜台后走出来，半张脸还是人的模样，半张脸己经是青灰色的尸皮，"镇魂印认主，冥市夺宝...成了。"
林寒擦了擦嘴角的血，问道："那黑山老妖？"
"伤了根基，短时间不敢再来。"九幽指了指窗外逐渐散去的阴云，"但血月之夜快到了。"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镇魂印上，"这印的最终祭坛，藏着你要的真相...也藏着能毁了这天下的东西。"
苏九儿皱起眉："什么意思？"
"意思是——"九幽的尸皮嘴角扯出个笑，"你们该准备下一段路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轻笑。
像是有人含着蜜在说话，又像是刀刃擦过骨缝。
林寒的手立刻按在腰间的血咒刃上，苏九儿的银针己经扣在指尖，白无常的锁链再次绷首，铁无锋的短刀"当"地剁进地面——所有人的神经都绷成了弦。
那笑声越来越近，混着夜风吹进冥市，裹着一股比尸气更冷、比鬼气更沉的气息。
林寒望着阴云重新聚拢的天空，突然想起父亲笔记最后一页的话："若见血月当空，切记...莫信任何光。"
而此刻，他怀里的镇魂印，又开始发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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