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裹着腐尸的腥气涌来，林寒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
他原本攥紧金无炎手腕的手被冻得发僵，指腹能触到她皮肤下凸起的血管——镇魂印的纹路正顺着她手臂攀爬，像活过来的赤练蛇，在她雪缎般的肌肤上烙出暗红痕迹。
"寒哥！"铁无锋的短刀划破黑暗，刀身凝着尸毒的幽蓝光芒，在黑浪里劈开巴掌大的空隙。
他半边脸还残留着尸毒侵蚀的青斑，此刻肌肉绷成铁铸的线条，"护好金姐！"
林寒的血咒铠甲正在发烫。
方才透支血脉的反噬像钝刀刮骨，可他咬着后槽牙将痛意碾碎——金无炎怀里的镇魂印是解开灭门真相的钥匙，更是阻止尸潮的关键。
他反手将金无炎拽到身后，血咒术在掌心凝聚成血刃，余光瞥见苏九儿正单膝跪地翻药囊，发间银簪坠子晃得人眼花。
"九儿！"他低喝。
"闭嘴！"苏九儿头也不抬，指尖捏着三枚青灰色药包，"这鬼东西比百尸煞阴毒十倍，普通符咒不管用。"她突然抬头，眼尾被血光染得通红，"接着！"
三枚药包精准砸向林寒脚边。
林寒刚要弯腰，黑浪突然翻涌，一道阴风吹得金无炎发带纷飞，她怀里的镇魂印"嗡"地轻鸣，竟震得林寒虎口发麻。
"是...怨气。"金无炎的声音突然变哑，带着不属于她的沉钝，像两块岩石在喉咙里摩擦。
她盲了的眼白泛起浑浊的红，"尸王的怨气...在找自己的骨头。"
"白爷！"铁无锋突然吼了一嗓子。
白无常的哭丧棒己经抡圆了。
他原本花哨的白衣沾着血污，此刻却像根绷紧的弦，锁链上的铜铃被阴风吹得叮当乱响："小爷我活了三百年，还没见过吞鬼差锁链的邪物！"
锁链裹着阴火劈进黑浪，火星子刚溅起就被吞得干干净净，紧接着"咔嚓"一声脆响——那根浸过冥河黑水的锁链竟断成两截！
白无常被反震力掀得撞在墙上，嘴角渗出黑血："他奶奶的...这玩意儿吃阴力！"
林寒的血刃己经斩出。
血光与黑浪相撞的刹那，空气里炸开焦糊味，像烧化了的人皮。
他能感觉到血咒术在被一点点吞噬，就像拿纸糊的堤坝挡洪水——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血脉之力如此单薄。
"寒子，退！"苏九儿突然扑过来，手里的药粉撒成扇形。
林寒被她撞得踉跄，却见那些青灰色粉末沾到黑浪上，竟腾起阵阵白烟，黑浪的推进速度慢了半拍。
"五毒散？"林寒抹了把脸上的冷汗。
"加了千年蟾酥和尸香魔芋。"苏九儿扯下腰间药囊，将最后半袋药粉全倒在掌心，"这东西怕活物的生气，可撑不了多久——"
话音未落，黑浪突然暴涨。
林寒眼前一花，金无炎被卷得离地半尺，镇魂印的红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他想抓她的脚腕，指尖却触到一片冰窟似的冷，冻得他差点松了手。
"给老子回来！"铁无锋的短刀扎进地面，刀身爆发出刺目蓝光。
他身上的尸毒青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连眼白都泛着青，"老子还没找你学戏文呢！"
金无炎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那声音像指甲刮过铜锣，林寒耳底嗡鸣，却见她腕间的镇魂印纹路己经爬到了锁骨，暗红的痕迹在她水红戏服下若隐若现。
她原本清亮的嗓音混进了沙哑的男音："别碰...我的印..."
"金姑娘！"白无常捂着胸口爬起来，锁链断口还滴着黑血，"你清醒点！那是尸王残魂在作祟！"
"残魂？"林寒瞳孔骤缩。
他想起金无炎体内封印的半具尸王残魂，想起三年前雪夜她给梅树培土时的笑，喉间突然发苦。
血咒术不受控制地翻涌，他咬破舌尖，腥甜的血混着痛意涌进喉咙——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
黑浪突然凝出一张脸。
青灰色的皮肤裂开无数道血口，眼眶里燃着幽绿鬼火，正缓缓逼近金无炎怀里的镇魂印。
林寒的血刃劈在那张脸上，却只劈出一道转瞬即逝的裂缝。
"是黑山老妖的手笔。"
沙哑的男声像生锈的齿轮碾过空气。
林寒转头，看见九幽不知何时站在角落。
他半张脸是活人模样，眉眼温驯得像个普通商人，半张脸却爬满尸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獠牙。
他手里提着一盏青铜灯，灯油是凝固的黑血，火苗诡异地倒着烧。
"你什么时候——"苏九儿的话被黑浪的轰鸣打断。
"半年前冥市出现第一具活尸时，我就知道他要来了。"九幽的活人眼睛里浮起血丝，"这黑浪是用百万怨魂炼的阴煞海，专门吞镇魂之力。你们刚才用的血咒、阴火、五毒散，在他眼里都是补药。"
黑浪突然转向九幽。
那张青灰鬼脸裂开血口，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速度比之前快了三倍。
林寒只来得及拽着苏九儿滚到桌下，就听见"轰"的一声，九幽刚才站的位置被撞出个一人高的窟窿。
"他在怕你。"林寒擦了擦脸上的灰尘。
血咒铠甲的热度己经退了，现在每动一下都像有针在扎骨头，但他还是撑起身子，"为什么？"
九幽舔了舔嘴角的尸斑，青铜灯里的黑血突然沸腾。
他活人那边的嘴角勾起冷笑："因为我知道...尸王转世的秘密。"
黑浪的尖啸陡然拔高。
林寒感觉耳膜要被刺穿，眼角瞥见金无炎怀里的镇魂印红光暴涨，那些爬在她身上的纹路竟开始倒流，像被什么力量强行扯回印里。
铁无锋的短刀"当啷"落地，他捂着心口跪在地上，尸毒青斑正在消退，额角全是冷汗。
"寒哥！"铁无锋喘着粗气，"金姐...她手松了！"
林寒抬头，正看见金无炎的手指从镇魂印上滑落。
那枚青铜印坠着红绳，在黑浪里晃了晃，突然"嗖"地窜进林寒怀里。
他本能地接住，掌心传来灼烧般的痛——镇魂印上的纹路正在往他血管里钻，像无数小蛇在皮下游走。
"这是..."他瞪大眼睛。
"它认主了。"九幽的声音突然近在咫尺。
林寒转头，看见他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侧，活人那边的手按在镇魂印上，"尸王的印，只认尸王的转世。"
黑浪的尖啸变成了怒吼。
林寒感觉有冰凉的手指在抓他后颈，血咒铠甲突然自动浮现，在他体外凝成血色屏障。
苏九儿从桌下钻出来，一把拽住他胳膊："走！地窖有密道——"
"来不及了。"九幽的尸斑脸突然渗出黑血，"黑山老妖要的不是印，是他。"他活人那边的眼睛里闪过狠厉，"想活命，就信我一次。"
林寒望着怀里的镇魂印，又望着被黑浪逼到墙角的同伴。
铁无锋正用短刀撑着身子，白无常在给伤口撒冥粉，苏九儿的药囊己经空了，金无炎闭着眼，睫毛上沾着血珠——像极了三年前雪夜那个给梅树培土的姑娘。
他摸了摸胸口的血咒铠甲，那里还残留着刚才透支血脉的灼痛。
但这次，他没有犹豫。
"怎么合作？"他问九幽。
九幽的活人嘴角咧开，露出雪白的牙齿："先...把这阴煞海喂饱。"
黑浪己经漫到脚边。
林寒感觉有冰锥刺进骨髓，却听见九幽在他耳边低笑："别怕，尸王的血，够它啃一阵的。"
镇魂印突然发出龙吟般的轰鸣。
林寒眼前一黑，再睁眼时，竟看见自己的血正从指尖涌出，在半空凝成血色长河，冲进黑浪里。
那些原本吞噬一切的阴煞，此刻像饿疯的野狗，疯狂地啃食着他的血。
"寒哥！"铁无锋的吼声被风声撕碎。
林寒感觉灵魂都在抽离。
他望着苏九儿泛白的脸，望着白无常握紧的断链，望着铁无锋眼里的担忧，突然笑了。
"没事。"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这一次...换我护你们。"
黑浪的尖啸渐渐弱了。
九幽的青铜灯突然爆出刺目白光，照亮了黑浪里若隐若现的身影——那是个穿着黑斗篷的人，脸藏在阴影里，只露出一只泛着绿光的眼睛。
"他来了。"九幽的声音沉得像块石头，"黑山老妖。"
林寒的血几乎要流干。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能感觉到镇魂印在体内发烫，能听见苏九儿在喊他的名字——但他的视线始终锁在那个黑斗篷身影上。
灭门之仇，尸王之谜，所有的秘密，终于要揭晓了。
黑斗篷人举起手。
林寒感觉有根冰针扎进眉心，眼前闪过无数碎片：暴雨中的镖车，染血的镇魂令，金无炎唱《牡丹亭》时的眼波，铁无锋被尸毒侵蚀时的惨叫...最后是一片血海，海里浮着具穿龙纹铠甲的尸体，额间印着和镇魂印一样的纹路。
"原来..."他喃喃，"我是..."
"林寒！"苏九儿的尖叫刺穿了所有杂音。
林寒猛地回神，正看见黑斗篷人指尖凝聚的黑雾，正对着他心口的镇魂印。
他想抬手，却发现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接着！"
一道黑影砸进他怀里。
是九幽。
他活人那边的手按在林寒后心，尸斑脸上的黑血滴在镇魂印上，发出"滋啦"的声响："用我的尸血续你的命，能撑半柱香。"他转头看向黑斗篷人，活人眼睛里燃着火焰，"老妖，尝尝冥市之主的待客之道。"
青铜灯里的黑血突然倒流，钻进林寒体内。
他感觉有股热流从丹田升起，血咒铠甲重新泛起红光。
镇魂印的纹路爬满他全身，在皮肤上烙出暗红的图腾。
黑斗篷人的动作顿了顿。
林寒能感觉到他的目光透过阴影，像刀一样割在自己脸上。
"有意思。"黑斗篷人终于开口，声音像两块石头摩擦，"看来我要亲自走一趟了。"
他的身影开始消散。
黑浪如同退潮的海水，眨眼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月光重新洒进屋子，照在满地狼藉上：断成两截的锁链，碎成渣的药囊，还有林寒怀里正在发烫的镇魂印。
苏九儿扑过来，抓着他的手腕把脉，眼眶泛红："不要命了？血都快流干了！"
铁无锋捡起短刀，走到窗边警惕地张望："那鬼东西走了？"
白无常蹲在角落，用断链串起散落的铜铃，嘟囔着："这阴煞海比十殿阎罗的油锅还难对付...九爷，你刚才那招是？"
九幽擦了擦脸上的黑血，活人那边的眉眼又恢复了温驯："冥市和阴曹的秘密，说给你听就不金贵了。"他转头看向林寒，目光里多了几分认真，"林小友，想彻底解决黑山老妖，我们...得做笔交易。"
林寒摸着胸口的镇魂印，能感觉到里面有个声音在低语。
他望着窗外重新亮起的灯火，望着同伴们担忧的脸，突然笑了。
"好。"他说，"但这次，我要当庄家。"
月光穿过窗棂，照在镇魂印上。
那些暗红的纹路突然连成完整的龙形，在地面投下巨大的影子。
远处传来夜枭的叫声，混着若有若无的戏腔："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金无炎不知何时醒了，正靠在墙角哼着《牡丹亭》。
她的眼白恢复了清明，腕间的红痕却还没消。
看见林寒看过来，她笑了："小镖师，下次受伤...我给你唱《长生殿》好不好？"
林寒的喉咙突然发紧。
他摸了摸怀里的镇魂印，又看了看九幽。
黑斗篷人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尸王的记忆碎片还在脑海里翻涌，但此刻他最想做的，是把同伴们都护在身后。
"好。"他对金无炎笑，"等解决了黑山老妖，我天天听你唱。"
九幽的青铜灯突然晃了晃。
他望着窗外的黑暗，活人眼睛里闪过一丝忧虑："希望...还来得及。"
夜风卷起地上的血纸，飘向未知的远方。
林寒握紧镇魂印，能感觉到体内有股力量在苏醒——那是属于尸王的力量，也是属于林寒的力量。
秘密，才刚刚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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