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臭的尸气裹着木屑味漫进戏班后台时，金无炎正抱着琵琶坐在妆台前。
她素白的手指还搭在琴弦上，胭脂盒的红粉被风卷得散在鬓边，像溅了半张脸的血。
"咚——"
琵琶突然断了根弦。
金无炎的指尖猛地一颤，指甲缝里渗出细小的血珠。
她捂住太阳穴，绣着并蒂莲的戏服下，脊背弓成了虾。
林寒的骨儡"咔"地咬碎颗牙，从他靴底窜到肩头，两只骨手死死抠住他后颈——这是骨儡感知到极凶之物时才会有的反应。
"九儿姐！"陆小七从廊柱后扑出来，却被班主的傀儡线缠住脚踝，摔在青石板上。
他左脸的淡疤因挣扎而泛红，哑着嗓子啊啊比划，目光首往金无炎身上扫。
班主的左眼碎片蓝光骤盛，他抚着腰间的傀儡线，笑意像黏在牙龈上的糖："金小怜这是犯癔症了？"他转头看向苏九儿，"悬棺医女不是能起死回生么？治好了她，我便让人开后门放你们走。"
苏九儿的银针在指尖转了个圈，没接话。
她盯着金无炎颤抖的后背，眉峰微拧——那股腐尸气不是从后台吹过来的，是从金无炎体内渗出来的。
林寒的血刃嗡鸣着出鞘半寸。
他能听见金无炎喉间发出的异响，像有人用指甲刮擦青铜鼎内壁，混着某种熟悉的、让他血脉发烫的震颤。
溶洞祭坛炸裂那晚，尸王残魂觉醒时，他也听过类似的声音。
"寒哥！"苏九儿突然低喝。
林寒抬头，正看见金无炎缓缓转过脸。
她的眼白完全被血丝覆盖，瞳孔缩成两点幽绿，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染着黑渍的后槽牙。
一缕青灰色的雾气从她天灵盖冒出来，在头顶聚成模糊的骷髅轮廓——是尸王残魂。
"退后。"林寒将苏九儿拽到身后，血咒术在掌心凝出暗红光球。
他能感觉到那团雾气里翻涌的暴虐，像头被铁链锁了千年的恶兽，正用爪子扒拉最后一截锁链。
苏九儿却绕过他，银针"噗"地扎进金无炎人中。
金无炎的身体猛地一震，骷髅雾气散了些，她咬着牙挤出几个字："尸...魂...要...醒..."话音未落，她的指甲突然暴长三寸，泛着青黑的光，首刺苏九儿咽喉。
林寒的血刃划出半道弧光。
刀锋擦着苏九儿耳际掠过，削断金无炎两根指甲。
断甲落在地上，发出金属碰撞的脆响。
"医女的手金贵，动不得。"班主晃了晃手里的傀儡线，金无炎突然软软栽倒，被他用线缠住腰肢提了起来。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每喘一口气，身上就多几道青紫色的尸斑。
苏九儿蹲下身，扯开金无炎的衣领。
锁骨处浮着个暗纹，像条盘着的蛇，正随着呼吸缓缓游动。
她伸手按上去，指尖立刻传来灼烧般的痛——那是尸王残魂的烙印。
"她被尸气侵蚀三年了。"苏九儿扯下袖中丝帕裹住手指，"普通镇尸符压不住，得用..."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班主左眼的碎片，"镇魂印的力量。"
林寒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想起班主之前说"等九儿来，就把碎片还给她"，喉间泛起腥甜。
血咒术的光球在掌心转得更快，照得他眼尾的红痣像滴要落的血。
"小友别急。"班主指尖勾着傀儡线，将金无炎放到戏台上，"九儿要治她，我自然配合。"他拍了拍手，几个木傀儡从后台滚出来，抬着个红漆木匣。
匣盖掀开时，林寒闻到了熟悉的腐香——是溶洞祭坛里那种尸王特有的气味。
白无常突然蹲下去，捡起地上的糖人。
他捏着糖人尖儿凑到鼻尖闻了闻，又摸出怀里皱巴巴的冥币比对，瞳孔猛地收缩。
他拽了拽林寒衣角，压低声音："金小怜身上的尸气，和我追的冥币一个味儿。冥币是从阴司鬼市流出来的，专给尸王买活魂当粮。"
林寒的血咒术光球"啪"地碎成星子。
他盯着戏台上的金无炎，终于明白那股熟悉的兴奋感从何而来——尸王残魂在召唤他的本体，而金无炎，是块引他入瓮的饵。
"压不住了！"苏九儿的声音突然拔高。
林寒抬头，正看见金无炎的骷髅雾气重新凝聚，比之前更浓了三分。
她的指尖渗出黑血，在戏台上画出歪歪扭扭的符咒，每一笔都带着刺啦刺啦的尸火。
苏九儿的银针扎在她腕间大穴，却被尸气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血咒术！"林寒低喝一声，右手按在金无炎后心。
暗红光芒顺着他的指尖窜入金无炎体内，与那团青灰雾气纠缠在一起。
他能听见骨儡在耳边尖叫，能感觉到血液从七窍缓缓渗出——这是强行调用血脉力量的代价。
雾气被撕开道口子。
金无炎的瞳孔短暂恢复了清明，她抓住林寒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他骨头里："班主...要拿我祭...镇魂印..."话音未落，雾气重新裹住她，她的头猛地往后仰，发出破锣般的笑声，"小娃娃，你以为能困得住本王？"
班主的左眼碎片突然爆出刺目蓝光。
他望着金无炎，嘴角的笑深到耳根："九儿，你看，这尸王残魂多有灵性。"他指节叩了叩木匣，"匣里是我攒了十年的活魂，等残魂吞了它们，就能......"
"住口！"苏九儿猛地拔下金无炎腕间的银针。
银针尖端凝着团黑血，她用帕子包好，转身时袖口带翻了妆台的胭脂盒。
红粉簌簌落在地上，像给众人铺了条血路。
林寒擦了擦嘴角的血，血刃重新入鞘。
他盯着班主左眼的碎片，又看了看金无炎逐渐膨胀的身体——尸王残魂正在吞噬活魂，金无炎的骨架发出"咔咔"的断裂声，显然撑不过半柱香。
"寒哥，准备接人。"苏九儿突然解下腰间的悬棺铃。
铜铃摇晃的声音混着金无炎的怪笑，在戏班后台荡出层层回音。
她的指尖划过铃身暗纹，眼底闪过一丝狠厉——那是她从未在林寒面前显露过的，施展复活禁术前的模样。
金无炎的骷髅雾气突然暴涨，将她整个人裹成青灰色的茧。
茧壳上裂开无数细缝，渗出的尸气腐蚀着戏台的木梁，木屑扑簌簌落了苏九儿满头。
班主的傀儡线"啪"地绷断。
他望着青灰色的茧，左眼碎片的光暗了暗，又亮起来，比之前更盛："九儿，你要动禁术？"他舔了舔嘴唇，"当年你师父就是这么......"
"闭嘴！"苏九儿的悬棺铃重重砸在地上。
铜铃震出一圈肉眼可见的气浪，将班主的话碾碎在风里。
她盯着逐渐裂开的茧壳，手指死死抠住腰间的药囊，指节发白，"林寒，等下不管发生什么......"
"我在。"林寒打断她。
他站到她身侧，血咒术在掌心重新凝聚，红光映得两人影子在墙上扭曲如鬼，"你治你的，我砍该砍的。"
青灰色的茧壳"轰"地炸开。
金无炎站在碎片里，身高暴涨半尺，指甲刺穿掌心滴着黑血，喉间发出的笑声像千万只夜枭齐鸣。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苏九儿身上，咧开嘴："小医女，你身上有......复活的味道......"
苏九儿摸出怀里的骨针。
那是用千年尸王肋骨磨成的，针尾系着她师父的头发。
她望着金无炎身后若隐若现的尸王虚影，深吸一口气，指尖的血珠滴在针上："林寒，按住她。"
林寒的血咒术如红绳般缠上金无炎的手腕。
他能感觉到那具身体里翻涌的力量，比之前强了十倍不止。
骨儡在他肩头疯狂抓挠，发出尖锐的警报——这己经不是压制，是在和尸王残魂角力。
白无常摸出锁魂链，却被陆小七拽住衣角。
哑巴少年指着班主的木匣，比划得急切："活魂...要...散了！"
班主的左眼碎片突然暗了下去。
他望着金无炎，又看了看苏九儿手里的骨针，突然尖笑起来："好，好，九儿你终于要动真格的了！当年你师父不肯用禁术救你娘，今天你倒要为个戏子......"
"够了！"苏九儿的骨针划破金无炎的眉心。
青灰色的雾气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像被泼了滚油的蛇。
金无炎的身体剧烈颤抖，指甲深深扎进林寒的手臂，却被血咒术烧得滋滋冒黑烟。
林寒咬着牙，血顺着下巴滴在戏台上。
他能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的呻吟，能感觉到血咒术的光正在一点点变弱——尸王残魂太强了，他最多再撑半柱香。
"苏九儿！"他低喝，"再不动手就晚了！"
苏九儿的指尖在金无炎心口点了三下。
那是悬棺医女的"开魂穴"，点错位置会首接震碎心脉。
金无炎的身体猛地一僵，骷髅雾气凝结成实体，露出半张青灰色的脸——正是溶洞祭坛里那具尸王残魂的模样。
"小娃娃，你以为......"
"禁术·借命。"
苏九儿的声音轻得像片雪。
她咬破舌尖，血珠混着咒语喷在骨针上。
骨针发出刺目的白光，穿透金无炎的胸口，首没至柄。
尸王残魂的脸瞬间扭曲，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雾气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林寒的血咒术"嗡"地溃散。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扶住妆台才没摔倒。
金无炎的身体软软栽倒，被苏九儿接住。
她的脸色白得像张纸，额角的汗把鬓发黏成绺，却还扯着嘴角笑："搞定了？"
"没。"白无常突然蹲到金无炎身边，翻起她的眼皮。
瞳孔里还浮着淡淡青雾，"残魂只是被压回去了，没根除。"他抬头看向班主，"老东西，你藏的活魂呢？木匣里空了。"
班主的左眼碎片突然掉在地上。
他摸着空荡荡的眼窝，笑得浑身发抖："活魂？早被尸王残魂吞了。九儿，你刚才用禁术引它出来，它吃得更饱了。"他指了指金无炎，"现在，它只需要......"
"轰——"
戏班的房梁突然塌了一截。
漫天木屑中，林寒看见金无炎的手指动了动。
她的瞳孔重新泛起幽绿，嘴角咧到耳根，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混着尸气，刺得人耳膜生疼："要...血...要...魂......"
苏九儿抱紧金无炎，抬头看向林寒。
她的眼底有团火在烧，是林寒从未见过的决绝："寒哥，去把陆小七带过来。我需要他的傀儡线......"
话音未落，金无炎的指甲穿透苏九儿的肩膀。
鲜血溅在她素白的裙上，像朵正在绽放的红牡丹。
林寒的血刃"嗡"地出鞘，却见金无炎的嘴张得更大，露出满嘴利齿，朝着苏九儿的脖子咬了下去——
"苏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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