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的靴子碾过第一阶青石时，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通道里的黑暗不是普通的黑，像浸透了腐油的棉絮，糊在眼皮上，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他能听见身侧苏九儿的药囊在轻晃，铜铃撞出极轻的"叮"，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上次在乱葬岗遇到活尸潮，她也是这样，把药囊攥得太紧，震得铃铛乱响。
"小心脚下。"崔判官的古钱串突然发出脆响，他指尖掐着枚青铜方孔钱，"尸渊通道用的是镇尸石，每块都刻着封魂咒。刚才那声'来了'，像是......"
话音未落，陆小七突然死死攥住林寒的衣角。
少年的指甲几乎要嵌进他手背，哑巴的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嗬嗬"，顺着他发抖的手指望去——通道两侧的石壁上，不知何时爬满了青灰色的手。
那些手没有皮肤，白骨间挂着腐肉，指甲长得能戳进石缝，正一寸寸向众人逼近。
"邪祟！"崔判官倒抽一口凉气，古钱串在掌心转了个圈，"是被镇在这里的守陵鬼，当年十万镇尸剑封了尸王，也封了这些替死鬼！"
林寒的血咒刃瞬间在掌心凝出赤焰。
他能感觉到血脉在沸腾，那是灭门夜母亲用最后一口气渡给他的镇魂之力，此刻正顺着指尖往刃上涌。"退到我身后。"他低喝一声，血咒刃划出半弧，赤金色的光带像活物般窜向最近的鬼手。
腐肉被灼烧的焦味炸开。
那些鬼手触到光带的瞬间就开始溃烂，白骨"咔咔"碎裂成齑粉。
苏九儿的袖中滑出半片悬棺木，表面的咒文泛着幽蓝，她反手将药囊塞给陆小七："护好这个，里面有定魂散。"
陆小七用力点头，把药囊贴在胸口，另一只手死死攥住九尾的尾巴——小妖兽不知何时炸成了毛球，圆眼睛里泛着凶光，喉咙里的低吼比刚才更沉。
第一波鬼手被血咒术烧得干干净净，通道里却响起更密集的"沙沙"声。
这次不是从石壁，是从头顶。
林寒抬头的刹那，一团黑影劈头盖脸砸下来——那是具穿着官服的腐尸，眼珠烂成两个黑洞，嘴里却叼着半截生锈的镇尸钉，正对着苏九儿的后心。
"九儿！"林寒拽着她的手腕往旁边一扑。
两人重重撞在石壁上，腐尸擦着苏九儿的发梢砸进地面，镇尸钉"噗"地插进青石，溅起火星。
苏九儿的药囊"啪"地摔在地上，几枚红色药丸滚出来，在腐尸身边滋滋冒白烟——那是她新炼的腐毒散，专门克尸气。
"谢了。"苏九儿抹掉嘴角的血，弯腰捡药囊时，指尖在林寒手背轻轻一按。
这是他们在乱葬岗养伤时定下的暗号：我没事。
林寒喉结动了动，刚要说话，崔判官突然喊："小心脚下！"
地面的青石板突然裂开。
林寒感觉脚下一空，整个人往下坠去。
风声灌进耳朵的瞬间，他抓住了苏九儿的手腕——她不知何时己经扑了过来，悬棺木在掌心泛着幽光，另一只手死死扣住他的手腕。
"抓紧！"苏九儿的声音带着急喘。
但两人的重量还是扯得她指甲泛白，石板缝隙里传来"咔啦"一声，她的悬棺木突然爆出蓝光，在两人腰间缠了道光带。
可下坠的势头只缓了一瞬，林寒就感觉后腰撞上了什么硬物——是陷阱底部的碎石堆。
苏九儿跟着砸下来，整个人扑在他怀里。
她的发梢扫过他的耳垂，带着点艾草香——是她常用的熏香。
林寒能清楚感觉到她的心跳，一下一下撞在他胸口，比他自己的还快。"你疯了？"他哑着嗓子，"掉下来干什么？"
"不然让你摔成肉饼？"苏九儿抬头，鼻尖几乎蹭到他下巴。
黑暗中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两颗浸在墨里的星子，"再说......"她的声音突然轻了，"护心丹还没喂你吃。"
林寒这才注意到，她掌心躺着颗红色药丸，还带着体温。
他喉结动了动，正要说话，头顶突然传来"簌簌"的落石声。
两人同时抬头，就见陷阱边缘冒出十几双绿油油的眼睛——刚才被驱散的邪祟不知何时聚了过来，此刻正顺着石壁往下爬，腐肉滴落的声音在陷阱里格外清晰。
苏九儿立刻翻身站起，悬棺木在掌心凝出半面光盾。
林寒也撑起身子，血咒刃重新在掌心燃烧，赤金色的火焰映着她的侧脸，把她眼尾的泪痣照得泛红。"靠过来。"他低喝一声，血咒刃划出个半圆，将两人护在中间。
"林寒！"崔判官的声音从陷阱上方传来，古钱串的响声急促，"这些邪祟是被尸王气息引过来的，它们怕血咒术，但数量太多......"
话音未落，陷阱底部突然传来闷响。
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地下翻了个身，碎石簌簌往下掉，林寒感觉脚底的石头在震颤。
苏九儿的光盾突然出现裂痕，最前面的邪祟己经扑到面前，腐臭的气息喷在两人脸上。
"退后！"林寒的血咒术突然暴涨，赤金火焰裹着他的手臂，像条活龙般窜向邪祟群。
被烧中的邪祟发出刺耳的尖叫，可更多的邪祟从黑暗里涌出来，像潮水般漫过同伴的残骸。
苏九儿咬着唇往他身侧靠了靠，悬棺木的蓝光和血咒的赤金缠在一起，在两人周围织出张光网。
就在这时，地底的震颤突然加剧。
林寒感觉有什么东西正从极深的地方往上顶，像是座大山在翻身。
陷阱边缘的邪祟突然集体顿住，绿眼睛里的凶光变成了恐惧，它们嘶吼着转身想逃，可己经来不及了——
"咚！"
一声闷响震得两人耳膜发疼。
陷阱底部的碎石突然被掀飞，一道黑影破石而出。
那是头浑身裹着腐肉的巨兽，獠牙有半人高，眼睛是两个燃烧的血洞，最诡异的是它背上插着半截镇尸剑，剑柄的纹饰林寒再熟悉不过——那是陈尸宗的家徽。
苏九儿的光盾"咔嚓"碎裂。
巨兽的爪子擦着她肩膀扫过，在石壁上划出深沟。
林寒拽着她就地打滚，血咒刃狠狠刺进巨兽的腿窝。
腐肉被刺穿的瞬间，巨兽发出惊天动地的嚎叫，震得陷阱顶部的碎石如暴雨般落下。
"这是......"苏九儿擦了擦脸上的血，声音发颤，"尸渊兽？"
林寒的血咒术在巨兽伤口处燃起赤焰，可那腐肉竟像有生命般蠕动着愈合。
他能感觉到血脉里的力量在疯狂流逝，额角的汗滴落在地上，瞬间被尸气腐蚀出青烟。"退到我身后。"他咬着牙，把苏九儿往怀里带了带，血咒刃的赤焰又涨了三分。
巨兽的血洞眼睛突然转向两人。
它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轰鸣，像是在笑。
林寒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和着地底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锁链崩断声——那声音，和前晚他在梦中听见的、母亲临死前的呢喃，一模一样。
"来了......"
那个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近得像是贴在耳边。
林寒的血咒刃突然不稳，赤焰闪烁两下，几乎要熄灭。
苏九儿猛地攥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护心丹塞进他嘴里："吞下去！"药丸入喉的瞬间，他感觉有股热流涌遍全身，血咒术重新暴涨成赤金洪流。
巨兽被火焰逼得后退两步。
林寒趁机拽着苏九儿往陷阱角落退去，后背抵上冰冷的石壁。
他能听见头顶崔判官在念往生咒，陆小七的呜咽混着九尾的嘶叫，可这些声音都被地底的轰鸣盖过了。
"林寒......"苏九儿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她攥着他手腕的手紧了紧，"你觉不觉得......"
"我知道。"林寒望着巨兽背上的陈尸宗镇尸剑，喉结动了动，"这东西，不是自己醒的。"
巨兽突然仰头发出尖啸。
林寒感觉有什么东西正顺着他的后颈往上爬，像是根冰冷的手指，在他血脉里轻轻一勾——那是尸王的气息，和灭门夜那个咬断父亲喉咙的僵尸，一模一样。
陷阱顶部的碎石突然全部落尽。
崔判官的古钱串"当啷"掉下来，他扒着陷阱边缘往下看，脸色惨白："尸王锁......断了。"
林寒抬头，就见通道上方的石壁上，原本刻着的镇尸咒文正在剥落。
那些金色的符文像活物般窜进黑暗，只留下深浅不一的刻痕，像被某种巨力生生撕烂的。
巨兽再次扑来。
林寒的血咒术己经烧到了极限，赤焰几乎要变成透明。
苏九儿的悬棺木在掌心裂开细纹，那是她用禁术的征兆。
陆小七突然从陷阱边缘探下半身，手里举着药囊拼命摇晃——里面的定魂散撒出来，在巨兽周围凝成白雾。
"小七！"苏九儿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哭腔。
就在这时，地底传来一声比之前更响的"咔嚓"。
巨兽突然顿住，血洞眼睛里的火焰猛地暗了暗。
它转身朝着通道深处发出一声哀鸣，然后竟拖着受伤的腿，往黑暗里爬去，速度快得像是在逃命。
"怎么回事？"崔判官爬下陷阱，古钱串还在发抖，"它......它怕什么？"
林寒擦了擦嘴角的血，望着巨兽消失的方向。
那里飘来股更浓的尸气，比之前所有的都要重，像是有人揭开了装着千年腐肉的罐子。
他能听见，有什么东西正踩着沉重的步伐，从通道最深处往这边来，每一步都震得整个陷阱嗡嗡作响。
"来了。"苏九儿突然轻声说。
这次不是那个沙哑的声音，是她的声音。
林寒转头看她，就见她望着通道深处，眼睛里映着某种他从未见过的光——像是期待，又像是悲怆。
"谁来了？"他问。
苏九儿没有回答。
她只是握住他的手，把悬棺木塞进他掌心。
那木头还带着她的体温，表面的咒文突然全部亮了起来，像条发光的锁链，缠上了他的手腕。
通道深处的脚步声更近了。
林寒能闻到，那是比所有腐尸都要浓重的尸气，带着点甜，像腐烂的蜜糖。
他的血咒术突然不受控制地暴涨，赤焰几乎要烧穿整个陷阱，连苏九儿的悬棺木都被映得通红。
"准备好。"崔判官的声音在发抖，"那是......"
"尸王。"苏九儿替他说完，"他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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