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的风裹着腐肉与霉土的腥气，扑得林寒眼皮发重。
他踩上第一块刻着断碑的荒丘时，靴底突然陷进松软的土——那哪是土，分明是层层叠叠的碎骨，踩上去发出细沙般的摩擦声。
"小心脚下。"苏九儿的银针在指间转了个圈，她另一只手攥着药囊，目光扫过周围忽明忽暗的鬼火，"这些鬼火比昨晚多了三成，像是有人刻意引着咱们往深处走。"
铁无锋的玄铁锤在地上一拄，震得碎骨簌簌滚落："管他引哪，老子的锤子认路。"他话音未落，白无常突然拽住他后领往后拖——原本林寒脚边的土坑"轰"地炸开，三根锈迹斑斑的青铜尖刺破地而出，尖上还挂着半片腐烂的衣襟。
林寒瞳孔骤缩。
他分明记得方才那片地平整如镜，可此刻尖刺上的铜绿泛着幽光，竟与周围断碑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血咒在腕间发烫，他本能地掐诀，镇魂铃在掌心震出金纹："缚魄！"
淡红与亮金的光网骤然笼罩尖刺。
林寒额角渗出冷汗——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调用缚魄咒，从前只敢在血咒失控时被动承受。
尖刺的颤动慢了半拍，苏九儿趁机拽着铁无锋往侧方跳，白无常的断链缠上崔判官的腰，首接把人拖出三步远。
"当啷"一声，尖刺扎进方才林寒站立的位置，锈渣飞溅到他脸上，带着股刺鼻的腥甜——是尸毒。
"陷阱。"崔判官的生死簿无风自动，金页翻到"阴煞局"那一页，"首徒把乱葬岗的尸气炼成了活阵，咱们每走一步，都是在给阵眼喂血。"
话音未落，西周突然响起指甲刮骨的刺耳声响。
林寒转头，只见百米外的荒丘后冒出黑影——不是一个，是一片。
那些黑影弓着背，关节反折着往这边爬，有的没了半边脸，有的肠子拖在地上，腐肉掉在碎骨上，发出"噗叽"的闷响。
"尸奴！"白无常的舌头"刷"地弹出来，比平时长了半尺，"这数量...怕不是把方圆十里的坟都刨了！"
铁无锋把玄铁锤抡成风车："来得好！"第一锤砸下去，首接把最前排的尸奴砸成了烂泥，腐血溅在他脸上，他却咧嘴笑，"老子的锤子，专砸这些没魂的玩意儿！"
林寒抽出血光剑。
剑身刚出鞘，腕间血咒便化作红雾缠了上去，他突然想起方才控制尖刺时的触感——那些尸奴的魂魄像乱麻，但若用血咒的热去烫，用镇魂铃的光去梳...他咬了咬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视线突然清晰起来：每个尸奴额间都浮着团灰雾，那是被锁住的生魂。
"苏九儿！"他反手挥剑，劈开扑向医女的尸奴，"护住铁叔后心！白爷，用断链缠它们的脚腕！"
苏九儿的银针"唰"地钉进铁无锋背心大椎穴："臭小子倒会使唤人！"但她指尖的动作却快得像穿花，又一枚银针射入左边扑来的尸奴咽喉——那是她改良的"止尸针"，能让尸奴僵硬三息。
白无常的断链果然缠上了尸奴的脚，他扯着链子转圈，活像在赶羊："让你们跑！让你们跑！鬼差勾魂都没这么累！"被缠住的尸奴踉跄着撞向同伴，倒是帮着铁无锋扩大了攻击范围。
林寒趁机闭眼。
他能感觉到血咒的热在往指尖涌，镇魂铃的光在往眉心钻。
当两种力量在识海相撞时，他突然看清了那些灰雾的脉络——这是缚魄咒的真谛？
不是强行镇压，是顺着魂魄的纹路，把锁魂的咒解开！
他睁开眼，血光剑上的红雾突然凝成锁链。
最近的尸奴刚扑到面前，锁链"唰"地缠上它额间的灰雾。
林寒手腕一拧，那尸奴的动作猛地顿住，接着竟转身扑向后方的同类，指甲深深掐进同伴的脖颈。
"成了！"苏九儿的银针停在半空。
她望着林寒身周流转的红金光芒，看他发梢被血咒的风吹得扬起，喉结动了动——这个总板着脸的小子，原来打起来是这样的...她赶紧低头装药，耳尖却慢慢红了。
铁无锋的锤子又砸飞三个尸奴，突然咦了一声："左边那堆怎么散了？"众人望去，左侧的尸奴群竟像被无形的手推开，让出条半人宽的空隙。
白无常的断链突然一轻，原本缠得死紧的尸奴突然松了劲，踉跄着往反方向爬。
"有人帮忙？"崔判官的指尖抵住眉心，生死簿上的金纹突然暗了一瞬，"是...南宫家的隐魂术？"
林寒没来得及细想。
尸奴群突然像被捅了窝的马蜂，更疯狂地涌上来。
他感觉血咒在发烫，却不再像从前那样失控——反而像有个声音在他耳边低语："用我，用我，你本来就该是它们的王。"
"住嘴。"他咬着牙默念，血光剑上的红芒却更盛了。
这一次，他没有恐惧，反而觉得浑身是劲。
当第七只尸奴被他反控着撞进尸群时，铁无锋的锤子正砸在最后一只漏网的尸奴天灵盖上，腐血溅了他满胸，他却大笑着把锤子往地上一插："痛快！老子多少年没这么打过了——"
话音戛然而止。
阴风吹起林寒额前的碎发。
他突然觉得后颈发凉，像是有双眼睛正贴在他背后。
转身的瞬间，他看见荒丘最高处立着道黑影。
那人身穿墨绿绣金的大氅，腰间悬着半块青铜虎符，面容隐在阴影里，只露出嘴角一抹冰冷的笑。
"不错。"黑影开口，声音像碎冰撞在青铜上，"能撑到现在，比我想象中强些。"
林寒的血光剑"嗡"地轻鸣。
他能感觉到这人身上的尸气——不是普通活尸的腐臭，是更古老、更阴寒的东西，像要把他的血咒都冻住。
"首徒？"苏九儿的银针全攥在掌心，她能闻到空气里突然泛起的甜腥，那是尸王血脉才有的味道。
黑影抬手，指尖弹出道幽蓝火焰。
火焰落在地上，竟把碎骨烧出个焦黑的坑。
林寒感觉镇魂铃在掌心发烫，那是在示警——这火焰，比之前所有活尸的尸毒都要厉害十倍。
"林小友。"崔判官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墓碑，"他...用的是尸王禁术。"
黑影的大氅被阴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一步步走下荒丘，每一步都让地面震颤，碎骨在他脚下发出哀鸣。
林寒看见他腰间的青铜虎符突然泛起红光，那些被打散的尸奴竟开始重新聚集，断成两截的尸体在血光中蠕动，慢慢拼接成更狰狞的模样。
"想查灭门案？"黑影停在五步外，阴影终于退去，露出张苍白如纸的脸——左半边脸爬满青黑的尸斑，右半边却俊美得像画里的仙人，"很好。但你要先学会...怎么在尸王的棋局里，做一颗活下来的棋子。"
他抬手，青铜虎符上的红光突然暴涨。
林寒感觉有根无形的针戳进他眉心，血咒不受控制地涌出，在半空凝成血色漩涡。
苏九儿想扑过来，却被一股无形的力撞得倒退；铁无锋的玄铁锤突然变得千斤重，砸在地上溅起碎骨；白无常的断链"啪"地断裂，鬼火在他掌心忽明忽暗。
"这是..."林寒咬着牙，血顺着嘴角往下淌。
他第一次觉得，血咒的力量竟如此陌生——或者说，这力量，本就不属于他？
黑影的嘴角咧开，露出森白的牙："现在，才是真正的...欢迎仪式。"
荒丘后的鬼火突然全部熄灭。
黑暗中，林寒听见无数锁链拖地的声响，由远及近，由弱变强。
那声音里混着低哑的嘶吼，像是千万个被封在地下的冤魂，终于挣开了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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