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的短刀当啷落地时，后颈的冷汗正顺着衣领往下淌。
他望着巷口那道青衫身影，喉结动了动——方才那声铜铃响，比他的镇魂铃清越十倍，震得他耳骨发颤，连血咒灼烧的痛感都淡了几分。
"冥...冥使？"苏九儿突然攥紧他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皮肉里。
林寒这才注意到她的银针不知何时掉在脚边，指尖还沾着蚀骨丹的黑灰，发间那根幽蓝银针却仍稳稳别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青衫人抬了抬手，腰间镇魂铃轻颤，原本张牙舞爪的尸差突然像被抽了筋骨，锁链"哗啦啦"坠地。
红眼睛首领的尖啸卡在喉咙里，化作类似呜咽的声响，转身就往巷口的阴影里钻，却被一道朱笔虚影当胸点中，瞬间冒起青烟，只剩半截发黑的骨链"叮"地落在林寒脚边。
"崔某来迟了。"青衫人声音清润，像泉水撞过石棱，抬手时袖口朱笔露出全貌——笔杆是赤铜铸的，笔尖凝着半滴暗红，不知是血还是朱砂。
他扫过林寒胸口的血咒印记，眉峰微挑，又转向苏九儿，"悬棺医女的蚀骨丹，倒是比十年前更辣了。"
苏九儿后退半步，后背贴上林寒胸膛。
林寒能感觉到她的肩在抖，不是害怕，是绷紧的弦——三天前她还能用毒舌把镇魂师贬得不如野狗，现在却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崔判官？"她突然开口，声音里裹着冰碴子，"冥府当差的，怎么跑阳间管起尸差来了？"
崔判官低笑一声，抬手弹了弹腰间镇魂铃。
铃声滚过巷角，最后那只绿眼尸差嗷地怪叫，瘫在地上化作一滩黑血。"尸王使徒越界，阴司总不能装聋作哑。"他目光重新落在林寒身上，"倒是这位小友..."指尖虚点林寒心口，"镇魂血脉藏得深，若不是血咒发作，崔某险些漏了。"
林寒胸口一紧。
血咒自他被僵尸咬杀的那晚就缠上了身，这些日子每到月圆便如烈火灼烧，他以为是灭门凶手留下的诅咒，此刻听崔判官说"镇魂血脉"，喉间突然泛起腥甜——他想起阿爹临死前塞给他的半块玉牌，背面刻着"镇"字，浸过血的纹路至今清晰。
"尸潮三日后到。"崔判官突然收了笑意，朱笔往空中一画，地面映出幅模糊的图景：黑压压的尸群涌过护城河，城墙上的火把被阴风吹灭，守兵的惨叫混着尸吼穿透纸一样的画面。
林寒看得太阳穴突突跳，苏九儿的指甲己经在他手腕上掐出月牙印。
"我抗。"林寒声音发哑。
他想起七岁那年，镖队被僵尸屠尽，阿爹把他塞进柴房时说"林家养的是镇魂师，不是逃兵"；想起这三年他躲在义庄偷学引魂术，被老守灵人拿香灰砸出来时说"没血脉的野种也配学镇尸"；想起方才苏九儿说"你死了谁给我当钥匙"时，眼底那簇比银针更亮的光。
"抗？"苏九儿突然冷笑，转身推开他。
她发间银针晃了晃，在林寒手背上划出浅红印子，"你拿什么抗？血咒每天吞你三成阳气，等尸潮到了，你怕不是先变成活死人。"
她从怀里摸出个青瓷瓶，倒出颗靛青药丸拍在林寒掌心，"这是我新炼的压咒丹，能缓你半日痛。但要彻底解决..."
"说条件。"林寒捏紧药丸，药香刺得鼻尖发酸。
他知道苏九儿这种人，救人从来不是白救的——三天前在义庄，她用银针挑开他伤口里的尸毒时，就盯着他胸口的血咒看了半柱香，当时他以为她要灭口，结果她只说了句"有趣"。
苏九儿挑眉，从袖中抖出张泛黄的药方。
林寒扫了眼，上面写着"千年冰蚕"、"阴冥草"、"活魂蝶"，最后一行是"镇魂师心头血三滴"。"我要这些药材。"她指尖敲了敲"活魂蝶"那行，"尤其是活魂蝶，得去乱葬岗最深处的鬼哭洞找。你帮我找，我帮你压血咒，首到找到彻底解法。"
林寒盯着药方，喉咙发紧。
鬼哭洞他听说过，是当年镇魂世家灭门的旧宅，里面的阴魂能把活人魂魄撕成碎片。
但他更在意最后那句"镇魂师心头血"——苏九儿是悬棺医女，专研起死回生之术，难道...
"发什么呆？"苏九儿突然用银针戳他胳膊，"你以为我想跟你绑在一条船上？要不是血咒认主，换个人早被啃成白骨了。"
她转身时发梢扫过林寒鼻尖，带着股淡淡的苦艾味，"三日后尸潮，两日后我要看到冰蚕。"
崔判官突然咳了一声。
他不知何时走到巷口，正弯腰捡起那截发黑的骨链，指腹擦过链上的暗纹，眼底闪过冷光。"血咒的根在尸王那里。"他转头看向林寒，"你每发作一次，尸王的感知就强一分。若再失控..."他顿了顿，朱笔点向林寒眉心，"反噬灵魂，连阴司都捞不回。"
林寒只觉眉心一凉，像是被泼了盆冰水。
他摸出怀里的半块玉牌，触手生温——这是阿爹留下的唯一东西，此刻竟在发烫。"我会查。"他盯着崔判官手中的骨链，"灭门那晚，我阿爹说'尸王令现世，镇魂必亡'。这链子..."
"尸王使徒的标记。"崔判官将骨链收进袖中，"当年镇魂世家灭门，正是尸王令出世所致。你身上的血咒，怕是和那令有关。"他抬头看天，乌云不知何时散了，残月重新挂在墙头，"你们且去准备。记住，尸潮只是前奏。"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咔"的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碾碎了瓦当。
林寒和苏九儿同时转头——他们不知何时己经进了屋，烛火被穿堂风刮得摇晃，窗纸上映着个细长的影子，像是...
"什么人？"苏九儿抄起银针，指尖搭在窗棂上就要掀。
林寒却拉住她，指节捏得发白——他听见了，那影子移动时，传来锁链拖地的轻响，和方才被崔判官击退的尸差，一模一样。
崔判官己经不见了。
桌上的镇魂铃还在轻颤，余音混着窗外的锁链声，在两人耳边嗡嗡作响。
林寒摸出短刀，刀刃映出苏九儿紧绷的下颌线。
她转头看他，眼底的坚定比银针更亮，像团烧不熄的火。
"看来，"她扯了扯嘴角，"协议得提前生效了。"
窗外的锁链声又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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