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风灌进阶梯教室，生物工程系2024届毕业誓师大会就在这样黏腻的午后拉开帷幕。
艾敬攥着钢笔坐在第三排，指腹着笔记本扉页，纸页边缘被她翻得发毛，像片被反复咀嚼的茶叶。她和阿K本不想过来听讲的，但班主任死活硬性要求一定要来，否则扣大西学分。
班主任站在讲台前调试投影仪，激光笔在幕布上划出晃眼的光斑。誓师大会即将开始。学院党总支书记、副书记双双出席会议，辅导员及生物工程专业毕业生参加会议。
班主任清了清嗓子，今晚就他主持。首先由学院党总部副书记作动员讲话。
党总支副书记扶了扶眼镜，西装领带勒得喉头泛红，活像被拎出水面的鲤鱼。他的动员讲话带着明显的川普口音，"就业是同学们从学校踏入社会的重大转折事件"的尾音被空调风吹得颤颤巍巍。
前排男生偷偷在班级群（班主任不在里面的班级群）微信里发："副书记的领带和他的发际线一样岌岌可危。"
全体学生发“同意楼上”的表情包……
艾敬盯着副书记身后的PPT，"转变就业观念"的字样被放大到占满整个屏幕，像块砸进视网膜的钢板。
阿K的笔尖在笔记本上沙沙作响，在"主动把握机会"旁边画了只翻白眼的猫，配文："机会像渣男，总在你打盹时溜走。"
党总支副书记结束讲话，轮到辅导员介绍大学生志愿服务西部计划、参军入伍等政策性岗位的报考条件和优势。
辅导员上台时抱着一摞文件，蓝色文件夹边缘翘得像被啃过的馒头。
她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开始解读政策性岗位："大学生志愿服务西部计划，服务期满可享考研加分......"
话音未落，后排传来嗤笑："加分？我连初试都未必过线。"
艾敬看见许静在笔记本上画下问号，旁边标注："西部计划vs考公，哪个更卷？"
"求职补助申请流程"的PPT页弹出时，教室后排突然传来椅子倒地声。穿格子衫的男生站起来，声音里带着破罐破摔的狠劲："老师，补助能发点实在的吗？我们需要的是工作，不是纸上谈兵！"
辅导员的笑容僵在脸上，指尖在键盘上乱敲，下一页PPT跳出"往届就业案例"，签约某饲料企业的学姐笑容灿烂，身后是堆积如山的饲料袋。
现在的大学生其实都懂现实，现在弄一大堆临时抱佛脚的内容，其实反而让大家反感，形势如何严峻，大家都心知肚明。
辅导员囫囵吞枣式介绍完，轮到优秀毕业生代表介绍就业经验。
优秀毕业生代表腋下夹着份皱巴巴的简历。他的求职故事从"海投三百份简历石沉大海"开始，讲到"凌晨五点蹲守招聘会"时，袖口露出道疤痕——据说是挤地铁时被公文包拉链刮伤的。
"面试技巧很简单，"他举起简历，"把'吃苦耐劳'换成'适应高强度工作'，'沟通能力强'改成'跨部门协作经验丰富'......"
艾敬和阿K听得有点昏昏欲睡，刚好赶上下午的“睡点”，同学们也真的是很认真地打起精神在聆听了。
一番又一番“表演型”演讲结束之后，轮到党总支书记总结发言了。
党总支书记的就业分析像盆冷水浇在热油上。"本专业就业率连续三年85%以上，"他的手指戳着柱状图，"但其中30%从事非本专业工作，同学们要认清现实......"
话音未落，前排女生举手："书记，非本专业工作包括卖饲料吗？"哄笑声里，大家其实都隐隐觉得落寞与哀伤。毕竟马上就要出去做牛马了，但能不能吃上草，还是未知数。
"两点要求！"书记的声音突然拔高，"第一，守住法律底线......"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交头接耳的学生，"第二，无论何时都要干干净净做人！"
艾敬对着阿K小声嘀咕道：“说得好像我们大西的学生，就业率不高，犯罪率很高一样。”
但是不管咋样，还是很感激学校举办这样的誓师大会，尽管真正能解决多少问题，见仁见智，但贵在这份关注之心。
散场时，阿K用钢笔敲着保温杯："听着像考前划重点，可惜人生没标准答案。"许静把考公资料塞进帆布包，拉链卡住了《申论万能模板》："走，去食堂吃顿好的，吃完继续改我的基层治理演讲稿。"申缘对着手机补口红，镜面映出她眼下的青黑："实习面试要是问我'如何看待996'，我该说'福报'还是'自愿加班'？"
艾敬落在最后，看着阶梯教室空荡的座椅，忽然想起大一入学时在这里听新生讲座，那时她还在憧憬"诗和远方"，如今却在"生存还是生活"的选择题前徘徊。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李冬阳发来消息："艾艾，我其实也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也很想去找你。"
“晚上吧，我们现在去食堂，然后去图书馆自习。”艾敬回复道。
她摸着腕间的转运珠往食堂走，路过公告栏时，"毕业生就业去向公示"的红榜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签约饲料企业的学姐照片被阳光晒得褪色，嘴角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失真。阿K忽然折返，往公示栏贴了张便利贴："苟活于尘世，不如烤条鱼——致每一个努力活着的我们。"
食堂的烤鱼在铁盘里咕嘟作响，辣椒和花椒在热油里翻滚，像极了教室里此起彼伏的焦虑。西个姑娘大快朵颐，吃完还要各自去埋头啃书。誓师大会也开了，大家该干嘛还是得干嘛，毕竟大家都不是富二代或者官二代。
关于工作，关于未来，一切终将靠自己，这才是普通人的真实的人生。
艾敬夹起块外焦里嫩的鱼肉，辣油溅在袖口上，像朵突然绽放的花。
她想起誓师大会上书记说的"主动把握机会"，忽然想起微信公号上的一句鸡汤：原来成年人的"主动"，不过是在迷雾里硬着头皮往前闯，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要笑着说"这是成长"。
鸡汤虽好，明辨为妙。大西学生真的是有那么焦虑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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