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公考研，告一段落，要回家啦！
高铁站的穹顶像倒扣的玻璃鱼缸，将腊月的铅灰色天空框在其中。
艾敬拖着行李箱挤在安检队伍里，羽绒服拉链被前面乘客的背包带勾住，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许静和阿K己经过了检票口，隔着玻璃朝她挥手，阿K举着手机晃了晃，屏幕上是三人昨晚在寝室拍的合照——
许静挤在中间，脸颊被阿K捏得变形，艾敬的头发上还沾着没摘干净的装饰亮片。
“请出示身份证和车票。”安检员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艾敬出示证件。
行李箱滚轮卡在传送带上，发出“咕噜噜”的声响，她忽然想起大一开学时，也是这样搬行李，额角的汗珠滴在拉杆箱的密码锁上，当时她还觉得新鲜而又好奇。
一晃西年过去了，也许读书生活也就剩下最后的几个月时间了。
穿过检票口时，广播里正播报着“开往湘南的G156次列车开始检票”，人声与车轮摩擦铁轨的轰鸣混在一起，像极了考研前夜图书馆闭馆时的嘈杂。
艾敬在车厢连接处站稳，把行李箱塞进行李架，金属扣“咔哒”一声扣紧，震得头顶的阅读灯微微晃动。
座位靠窗，玻璃上凝着细小的水珠，将窗外的站台晕成模糊的色块。
邻座是对带小孩的夫妻，孩子趴在桌板上画火车，蜡笔痕迹蹭到艾敬的牛仔裤上，留下道歪扭的蓝色弧线。
她想起李冬阳昨晚发来的消息，说台北的街头己经挂满了灯笼，视频里的他笑得像个小孩。
“艾艾，到家给我发消息。”对话框停在半小时前，那时她正蹲在寝室收拾行李。
高铁启动时，艾敬戴上护颈枕，眼罩边缘蹭到睫毛，痒得她眨了眨眼。
许巍的歌从耳机里流出来，《蓝莲花》的前奏刚响，这是考研后期她手机音乐里反复循环的一首歌，旋律和节奏都很解压。
坐在靠窗的位置，学习累了，就把这首歌和许巍的其他专辑歌曲拿出来听一听。有时候在大教室自习，把这些旋律当作白噪音，就那么在耳机里播着，以此掩盖教室里的人来人往的嘈杂。
列车钻进隧道，车厢瞬间暗下来，只有屏幕里的歌词在幽光中跳动。
耳机里的歌换到《故乡》，“那是我日夜思念深深爱着的人啊”的旋律响起时，艾敬似乎感觉有一滴眼泪情不自禁涌了出来，她赶紧擦拭掉，生怕被旁边的人觉察到。
但其实素昧平生，又有谁会注意到这个多愁善感的女生呢。她不禁顾影自怜起来。
她想起大二那年，父亲来学校看她，在食堂里把鸡腿偷偷塞进她碗里，说“多吃点，别瘦了”。现在父亲被疾病所累，瘦得皮包骨，视频里的锁骨凸得像刀锋，每次咳嗽都让她心惊肉跳。
列车员推着零食车经过，车轮碾过地板的声音规律而单调。艾敬摘下耳机，听见邻座夫妻在商量回家后的安排，“先去看爸妈，再带孩子去外婆家”，女人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却藏着期待。
艾敬摸出手机，给姑姑发消息：“姑姑，我下午6点多就到家了，我爸今天怎么样？”秒针走了三圈，屏幕才亮起回复：“吃完早饭，房间里走了一会，现在坐在沙发上睡着了。”
窗外的景色从城市高楼变成田野村庄，偶尔闪过红砖瓦房，屋顶的炊烟被风吹成细线。
艾敬想起小时候，母亲还在时，过年回乡下老家，蒸笼的热气把厨房熏得白茫茫，她和父亲蹲在灶台前添柴火，母亲的笑声混着糯米香和菜香，飘满整个屋子。
现在母亲的照片摆在客厅的柜子上，父亲也许也要去那个世界与母亲相逢了。
“妈妈，你看那朵云像不像棉花糖？”邻座小孩的声音把艾敬拽回现实。
快到湘南站时，广播里开始报站，“湘南站即将到达……”艾敬摘下眼罩，对着车窗整理刘海。
等高铁进站，艾敬站起身，取下行李箱，顺着人流走出站台时，腊月的风裹着雪粒子刮在脸上。
“真的好冷啊！”艾敬裹紧羽绒服，在出站口拦下一辆出租车。冷风像刀子般刮过脸颊，她缩着脖子坐进后座，报出家的地址。
司机师傅打着哈欠发动车子，车载电台里正播放着跨年倒计时的歌曲，旋律欢快，却与艾敬此刻的心情格格不入。
车子驶进熟悉的老巷，青石板路被雪水打湿，映着路灯的光。艾敬付了车费，拖着行李箱往楼道走，每一步都踩在积水上，发出“啪嗒”的声响。
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她走到三楼时，听见家门“吱呀”一声开了。
姑姑系着围裙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锅铲，脸上带着惊喜：“敬敬回来啦！快进屋，饭马上就好。”
“姑，真是心灵感应啊！你咋知道是我。”艾敬笑着说道。
“哈哈，你不是说大概六点到家。”姑姑帮艾敬拎行李。
艾敬点点头，目光越过姑姑，看见父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他戴着口罩，穿着那件艾敬去年买的深蓝色羽绒服，却显得格外宽大，袖口空荡荡地垂着。
听到动静，父亲抬起头，脸上立刻绽开笑容：“敬敬，回了啊。”
“爸，我回来了。”艾敬放下行李箱，快步走过去。
父亲的头发又白了许多，脸颊凹陷，锁骨在薄薄的毛衣下清晰可见。艾敬强忍着鼻尖的酸涩，挤出笑容。
父亲估计是咳嗽得厉害，戴着口罩，也让人感觉得到憔悴，他低声对着艾敬说话：“敬敬，瘦了，最近辛苦了啊。”
“没有，我还有110多斤呢，要减肥。”艾敬坐在父亲身边，偷偷打量着他。父亲真的太瘦了，手腕细得像树枝，握手机的手指关节突出。
姑姑端着菜从厨房出来，热气腾腾的番茄炒蛋香气弥漫开来：“快洗手吃饭，今天做了你爱吃的。”
艾敬点点头，起身去洗手。镜子里的自己眼眶微红，她深吸一口气，用冷水拍了拍脸。回到客厅时，他看着父亲正夹起一块番茄，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
父亲咀嚼得很慢，每一口都像是在完成一个艰难的任务。艾敬坐下来，姑姑给艾敬盛了碗汤：“快喝汤，猪肚鸡，很补的。”
“谢谢姑姑。”艾敬端起汤碗，热气似乎模糊了视线。但是她感觉得到灯光下，父亲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闪着银光。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落在窗台上沙沙作响。姑姑也坐下来一起吃饭，她关切地问艾敬：“考研难不难？”
“嗯，还好。”艾敬擦了擦模糊的眼睛，“姑姑，这汤，真鲜。”
“敬敬，肯定考起了。”父亲总是这般笃定。其实在艾敬心里，无论考研结果如何，此刻能陪在父亲身边，就是最珍贵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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