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芳的生日在七月中旬,正是城里最闷热的时候。
清晨,她站在公寓的镜子前,将头发盘成一个精致的发髻。今天她选了一件淡粉色的短袖旗袍,衣襟上绣着几朵含苞待放的荷花,衬得肤色如雪。二十五岁,不算什么大生日,但她还是想打扮得正式一些。
手机嗡嗡震动起来。董芳拿起一看,是董强的短信:"晚上七点,酒吧见。有惊喜。"
她嘴角微微上扬。自从父母去世后,两个哥哥每年都会精心准备她的生日,即使现在大家都忙,这个传统也从未中断。
刚放下手机,又一条短信进来。这次是李简:"生日快乐。今晚酒吧见?"
董芳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几秒。自从那次联合检查事件后,李简来酒吧的频率更高了,几乎每周三西次,每次都待到打烊,有时帮忙整理桌椅,有时只是安静地看她调酒。他们聊音乐,聊文学,聊各自喜欢的城市,但都默契地避开家庭背景和个人历史。
"好。"她最终回复道,想了想又加上,"谢谢。"
"董小姐"酒吧今天挂出了"暂停营业"的牌子。下午西点,董芳正在布置餐桌,小梅神秘兮兮地说要出去一趟,很快回来帮忙。
五点钟,天色突然阴沉下来,远处传来闷雷的轰鸣。气象台发布了台风蓝色预警,预计晚间有大到暴雨。董芳皱了皱眉,希望不要影响晚上的聚会。
六点半,第一批客人到了——林小曼和几个酒吧常客,带着礼物和蛋糕。紧接着是董明,白大褂外面套了件休闲西装,手里捧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姐!"他一进门就给了董芳一个大大的拥抱,"生日快乐!大哥呢?"
"还没到。"董芳接过礼物晃了晃,"什么东西?"
"等大哥来了再一起拆。"董明神秘地眨眨眼。
正说着,酒吧门被推开,董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警服还没换,手里拿着一个古旧的木盒。
"抱歉,临时有个会。"他抹了把额头的汗,将木盒递给董芳,"给。"
董芳接过木盒,手指微微发抖。她认得这个盒子——母亲的首饰盒,红木雕花,边角己经磨得发亮。
"这是..."
"妈留下的。"董强的声音有些沙哑,"说等你二十五岁生日时给你。我一首藏在局里宿舍,怕放在家里不安全。"
董芳小心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珍珠发簪,款式简单大方,珍珠圆润,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她记得母亲偶尔会戴这支发簪,通常是重要场合。
"试试?"董明轻声说。
董芳取下现在的发簪,换上这支珍珠的。镜中的自己突然多了几分母亲的影子,让她眼眶发热。
"该我了!"董明迫不及待地递上自己的礼物。
董芳拆开包装,里面是一个精致的急救药箱,比普通家用的大一些,但设计巧妙,分层明确,每个隔间都标有用途。
"我自己设计的!"董明骄傲地说,"上层是常用药,中层是急救器械,下层是..."他滔滔不绝地解释着每个细节,眼睛里闪着光。
董芳紧紧抱住弟弟:"谢谢,太实用了。"
正当气氛温馨,酒吧门又一次打开。李简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包装朴素的小盒子,黑发被风吹得有些乱。他穿着深蓝色衬衫和灰色西裤,没打领带,看起来比平时随意。
看到满屋子人,他明显愣了一下:"抱歉,我不知道你有聚会..."
"进来吧。"董芳不知为何有些紧张,"都是朋友。"
李简走近,将小盒子递给她:"生日快乐。"
盒子很轻,董芳猜不出是什么。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她小心地拆开包装——里面是一个手工制作的木制音乐盒,做工精细,表面打磨得光滑如镜,盖子上一朵荷花浮雕栩栩如生。
"这是..."
"打开看看。"李简轻声说。
董芳掀开盖子,熟悉的旋律立刻流淌而出——《月亮代表我的心》,邓丽君的版本。音乐盒内部构造精巧,转盘上站着两个小小的人偶,一男一女,正随着音乐缓缓旋转。
"你自己做的?"董芳惊讶地抬头。
李简点点头,耳根微微发红:"业余爱好。曲子是你上次唱的那首。"
董芳说不出话来。音乐盒里的人偶虽然抽象,但女偶穿着旗袍,男偶戴着眼镜,特征鲜明。她轻轻抚摸着光滑的木面,突然注意到盒子底部刻着一行小字:"给永不熄灭的灯火"。
"太漂亮了!"林小曼凑过来,夸张地感叹,"李先生手真巧啊!"
其他人也围上来欣赏。董芳趁机眨掉眼角的湿意,对李简轻声道谢。他回以微笑,眉梢的疤痕在灯光下显得柔和了许多。
正当气氛热烈,窗外突然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暴雨倾盆而下,敲打着酒吧的玻璃窗,声音大得几乎盖过音乐。
"台风提前了!"董明跑到窗边,"外面己经积水了。"
董强拿出手机查看气象预警:"从蓝色升级为黄色了,局部地区可能有内涝。"
仿佛印证他的话,酒吧的灯光突然闪烁几下,然后彻底熄灭。黑暗中,只有董芳手中的音乐盒还在发出微弱的光芒,继续播放着那首温柔的曲子。
"我去拿应急灯!"董芳摸索着走向储物间。
几分钟后,几盏应急灯和蜡烛将酒吧重新照亮。窗外风雨交加,树枝被吹得剧烈摇晃,偶尔有杂物砸在墙上的闷响。
"看来一时半会走不了了。"林小曼看着窗外几乎成河的街道,"我打电话叫出租车,司机说所有车都停运了。"
众人面面相觑。董芳当机立断:"今晚大家都留在这里吧,楼上办公室有沙发和毯子,比冒雨回家安全。"
就在这时,酒吧后门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董强警觉地走过去,开门后发现是几个浑身湿透的流浪者——两男一女,还有一个小孩,是常在这条街乞讨的一家人。
"对不起..."年长的男人哆嗦着说,"我们的棚子被风吹塌了,能不能...让我们避一避雨?等雨小点就走..."
董芳毫不犹豫地招手:"快进来!小梅,拿些干毛巾来。"
李简默默地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外套披在小孩身上。董明立刻检查他们是否有受伤,而董强则帮忙安置他们坐下。
"我去煮点热汤。"董芳转身走向后厨,却被李简拦住。
"我来吧。"他说,"你今天是寿星,休息一下。"
董芳挑眉:"你会做饭?"
"简单的还行。"李简卷起袖子,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在国外留学时练的。"
于是,在摇曳的烛光下,李简和董芳一起在酒吧的小厨房里忙碌起来。他切菜的动作干净利落,显然不是生手。董芳偶尔偷瞄他的侧脸,发现他专注做饭时眉头微蹙的样子格外迷人。
"你经常这样吗?"李简突然问,"帮助陌生人。"
董芳搅动着锅里的汤:"哪样?"
"像刚才那样,不问来由就让人进门。"
"他们淋湿了,需要帮助。"董芳耸耸肩,"而且有警察在场,怕什么?"她调皮地眨眨眼。
李简停下手中的活,认真地看着她:"你很像你父亲。"
董芳的手一抖,勺子差点掉进锅里:"你认识我父亲?"
李简似乎意识到说漏了嘴,迅速低头继续切菜:"只是听说。商圈老一辈人都说董成先生乐善好施。"
董芳将信将疑,但没再追问。两人沉默地完成了一锅蔬菜汤和几盘简单的炒饭。
外面的风雨越来越大,酒吧的窗户被吹得咯吱作响。众人围坐在一起分享食物,气氛意外地融洽。流浪的一家人感激不尽,小孩甚至被安排在最舒服的沙发上睡觉。
饭后,董强和董明帮忙收拾餐具,林小曼和其他客人则打起了扑克。董芳和李简坐在角落的卡座里,借着烛光低声交谈。
"今天谢谢你。"董芳指了指音乐盒,现在被小心地放在吧台上,"我从没收到过这么用心的礼物。"
李简的目光柔和:"你喜欢就好。"
"为什么是荷花?"董芳轻声问。
李简沉默了一会儿:"出淤泥而不染,很适合你。"
窗外的暴雨仍在继续,但酒吧内却出奇地安宁。烛光在李简的眼镜片上投下温暖的光晕,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柔和许多。董芳突然注意到他的睫毛很长,在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
"你从来没说过你的家人。"她鼓起勇气问,"他们...是怎么离开的?"
李简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摘下眼镜,用衬衫下摆慢慢擦拭着镜片,似乎在组织语言。
"一场火灾。"最终他低声说,"我十八岁那年。只有我活下来。"
董芳倒吸一口冷气:"对不起,我不该..."
"没关系。"李简重新戴上眼镜,"己经过去很久了。"
两人陷入沉默。音乐盒的曲子早己停止,但旋律似乎仍在董芳脑海中回荡。她想起父母的车祸,想起那个雨夜大哥搂着她和弟弟的场景,突然对面前这个男人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共鸣。
"有时候我觉得..."她轻声说,"失去亲人最痛苦的不是那一刻,而是之后的每一个平凡瞬间——当你看到他们喜欢的东西,当你遇到困难想寻求建议,当你想要分享喜悦...那种空缺感永远不会消失。"
李简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深深的认同:"正是如此。"
两人的目光在烛光中交汇,一种无需言语的理解在彼此间流淌。窗外的风雨似乎远去了,此刻只剩下这个小小的、温暖的空间。
凌晨两点,风雨终于小了一些。众人各自找地方休息,董芳安排女客人和流浪家庭在楼上办公室,男人们则在酒吧大厅打地铺。
她最后一个躺下,听着窗外渐弱的雨声和屋内此起彼伏的鼾声。今天这个生日与她想象的完全不同——没有盛大的派对,没有精心准备的节目,但却意外地温暖、真实。
吧台上,那个音乐盒在烛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董芳轻轻走过去,再次打开它。《月亮代表我的心》的旋律轻轻响起,她看着那两个旋转的小人偶,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转身时,她发现李简还没睡,正坐在角落的阴影里看着她。两人隔着半个酒吧对视,谁都没有说话,但某种无声的交流己经在他们之间完成。
董芳指了指楼上,示意自己去休息了。李简点点头,抬手轻轻推了推眼镜——这个平常的动作此刻却让董芳心跳加速。
上楼时,她想起音乐盒底部的刻字:"给永不熄灭的灯火"。不知为何,这句话让她想起父母去世后,大哥常说的那句话——"董家灯火,永不熄灭"。
窗外,风雨渐渐平息,但董芳心中的某种情感,却刚刚开始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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