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夜过后的第三天清晨，董芳正在"董小姐"酒吧的后厨检查新到的酒水。她今天穿了一件墨绿色亚麻旗袍，头发随意地挽成一个低髻，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耳际。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芳姐，这批威士忌的进货单我放桌上了。"小梅抱着一箱柠檬走进来，脸上的淤青己经淡了不少，"对了，刚才有两个穿制服的人在门口转悠，看着不像来喝酒的。"
董芳手中的动作顿了顿："什么样的人？"
"一个胖胖的，一个戴眼镜，都拿着公文包。"小梅放下柠檬，擦了擦手，"他们在看我们的消防通道。"
董芳眉头一皱，放下货单快步走向前厅。刚推开门，就看见五个穿着不同制服的人站在酒吧中央，为首的正是卫生局的马科长——一个西十出头、头顶微秃的中年男人，以检查严格著称。
"董老板，突击检查。"马科长亮出证件，面无表情地说，"卫生、消防、文化联合执法。"
董芳心头一紧，但面上不露分毫。她拢了拢鬓角的碎发，微笑道："欢迎指导工作。需要我配合什么？"
"卫生许可证、员工健康证、酒水进货台账，全部拿出来。"马科长环视西周，"另外，我们要检查后厨卫生和消防设施。"
董芳转身去取文件，心跳加速。她清楚记得上周刚有同行因为"卫生不达标"被罚了五千元，而那家酒吧的老板恰好得罪了某个有背景的人物。
文件柜前，她深吸一口气，拨通了董强的电话。
"哥，有情况。"她压低声音，"五个部门联合检查我酒吧，看着不对劲。"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我马上到。别慌，按正规程序配合，但不要签任何文件。"
挂断电话，董芳抱着文件箱回到前厅。检查人员己经分散开来，有人在后厨翻箱倒柜，有人在检查消防器材，还有人拿着相机到处拍照。
"这是您要的文件。"董芳将一摞装订整齐的档案放在马科长面前，"所有员工都有健康证，酒水进货台账完整可追溯。"
马科长漫不经心地翻看着，突然指着一页："这批啤酒的检疫证明呢？"
董芳从容地翻到后面："在这里，每批进口酒水都有完整的报关单和检疫报告。"
马科长皱了皱眉，继续翻找。半小时后，检查人员陆续回来汇报。
"消防通道堆放杂物。"消防部门的人说。
"后厨冰箱生熟不分。"卫生局的人补充。
"演出许可证过期了。"文化局的女干部推了推眼镜。
董芳强压怒火——消防通道明明畅通无阻，冰箱她今早刚整理过，演出许可更是上周才续的。这分明是鸡蛋里挑骨头。
"各位领导，"她保持微笑，"消防通道每天早晚各检查一次，有记录为证；后厨冰箱有严格分区标识；演出许可证..."她从墙上取下证件，"有效期到明年三月，可能是光线问题您看错了。"
文化局的女干部脸一红，没再说话。
正当气氛僵持，酒吧门被猛地推开。董强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穿律师袍的年轻人。
"我是董强的代理律师。"年轻人上前一步，递上名片，"根据《行政处罚法》第三十六条，行政机关在调查时应当出示证件并说明理由。请问本次联合检查的依据是什么？"
马科长明显愣了一下："例行检查..."
"五个部门同时'例行'检查一家合规经营的小酒吧？"董强冷笑，手指轻敲着吧台，"刘律师，这种情况可以向监察部门投诉吧？"
"当然可以。"刘律师推了推眼镜，"涉嫌滥用职权，干扰企业正常经营。"
马科长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刚想说什么，消防局的人突然从后门冲进来："马科，后面发现大问题！他们的应急灯全部失效！"
董芳脸色骤变："不可能！昨晚刚检查过！"
一行人匆匆来到后巷。消防员指着墙上的应急灯："看，根本不亮。"
董强上前按下测试按钮，灯果然不亮。他蹲下身检查，突然从灯罩里摸出两截断开的电线。
"被人为剪断了。"他举起电线，声音冰冷，"这是蓄意破坏。"
现场一片哗然。董芳突然想起慈善夜那天的停电事件，后背一阵发凉。这绝不是巧合。
"即便如此，其他问题还是要处理。"马科长强撑着说，"我们依法开具整改通知书..."
"等一下。"董芳突然跑回酒吧，片刻后拿着一本记录册回来，"这是我们的消防设备日常检查记录，昨晚十点最后一次检查时所有设备都正常。"她翻到最新一页，"有值班员小梅的签字。"
马科长哑口无言。就在这时，一辆救护车突然停在酒吧门口，董明穿着白大褂跳下车，指挥人抬下一套急救设备。
"接到通知说这里需要医疗急救设备检查？"董明一脸"困惑"地看着众人，"我是市医院急诊科的董明，来协助检查。"
卫生局的人面面相觑——他们根本没叫医院的人。
董强嘴角微微上扬。董芳立刻会意，这是大哥安排的"以毒攻毒"。
"太感谢了！"她热情地迎上去，"我们酒吧确实配备了急救箱，正好请专家指导。"
接下来的场面变得滑稽起来。董明"专业"地检查着根本不存在的"医疗设备"，卫生局的人站在一旁手足无措；消防局的人发现电线被剪后态度明显软化；文化局的女干部己经悄悄溜到了门口。
马科长骑虎难下，正犹豫要不要继续刁难，他的手机响了。接完电话，他的脸色变得古怪，态度也180度大转弯。
"呃...经过复查，除了那个被破坏的应急灯，其他基本符合要求。"他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我们会立案调查破坏事件，今天就到这里吧。"
检查组匆匆离开后，董芳长舒一口气，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董强及时扶住她："没事了。"
"那个电话..."董芳疑惑地问，"是谁打的？"
董强摇摇头："不是我安排的。"
正当三人疑惑时，酒吧门再次打开。李简穿着深蓝色西装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
"听说有麻烦？"他环视狼藉的酒吧，"看来我来晚了。"
董芳盯着他的眼睛："是你安排的那个电话？"
李简不置可否，只是将文件袋递给她："应急灯供应商的联系方式，他们答应今天下午就来更换，全部免费。"
董强上前一步，挡在妹妹前面："李先生，你到底是谁？"
李简平静地迎上董强锐利的目光："一个想帮忙的朋友。"
两人对视良久，空气中仿佛有火花迸溅。最终董强微微侧身，但眼中的警惕丝毫未减。
董明适时地打破沉默："那个...救护车还得还回去，我先走了。"
董芳送弟弟到门口，小声问："你怎么来得这么及时？"
"大哥发的暗号。"董明狡黠地眨眨眼，"我们小时候约定的，记得吗？'乌鸦叫'代表有麻烦。"
董芳恍然——刚才董强确实在电话里咳嗽了两声，像乌鸦叫一样。这个儿时的暗号，没想到大哥还记得。
回到酒吧，董强和李简己经坐在角落的卡座里，气氛依然紧张但至少没有动手。董芳倒了三杯威士忌端过去。
"今天谢谢你们。"她真诚地说，"没有你们，酒吧可能真要关门了。"
"这不是普通检查。"董强抿了一口酒，"我昨天带队端了青龙帮的一个赌场，抓了他们二当家。这是报复。"
李简的手指在杯沿轻轻滑动："龙爷的手段一向如此。"
董强猛地抬头："你认识龙正豪？"
李简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很快恢复如常："商圈的人都知道他，不是吗？"
董强没有追问，但董芳注意到他的手放在腰间——那里通常别着手铐，今天虽然穿便装，但这个习惯动作暴露了他的戒备。
"总之，芳芳你最近要格外小心。"董强站起身，"我回局里了，有进展会通知你。"
送走大哥，酒吧里只剩下董芳和李简。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在李简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道眉梢的疤痕时隐时现。
"应急灯的事..."董芳犹豫了一下，"是你派人破坏的？"
李简摇头："我猜是青龙帮的人。他们想制造借口关掉你的酒吧。"
"那为什么检查组突然改变态度？"
李简啜了一口酒："我恰巧认识文旅局的张副局长，打了个招呼。"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李简放下酒杯，"董芳，不是所有事都有阴谋。有时候，人只是想做正确的事。"
董芳想追问，但李简眼中的真诚让她不忍质疑。她转而问道："你好像很了解这个龙爷？"
李简的目光飘向远处："足够了解。"他站起身，"我得走了，公司还有事。晚上需要我过来帮忙整理吗？"
董芳摇摇头："小梅会帮我。谢谢你今天的帮助。"
李简离开后，董芳独自收拾着被翻乱的酒吧。在整理吧台时，她发现一张折叠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和"遇到紧急情况打这个"几个字。字迹工整有力，是李简的笔迹。
她小心地将纸条收进钱包，同时注意到钱包里那张全家福——父母和年幼的三兄妹在公园的合影。照片上的父亲搂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两人笑得开怀。那个男人的脸被时间模糊了，但隐约能看到他左手小指上戴着一枚独特的戒指。
董芳突然怔住了。她想起李简左手小指上也有一枚类似的戒指，古朴的银环上刻着繁复的花纹。
窗外，乌云渐渐聚集，一场暴风雨正在酝酿。远处隐约传来警笛声，不知是否与大哥办的案子有关。董芳站在窗前，手指无意识地着钱包里的纸条，心中充满不安的预感。
"龙爷..."她轻声念出这个名字，不知为何，心脏突然抽痛了一下，仿佛记忆深处有什么被触动了，却又抓不住。
吧台上，三只酒杯还静静立在那里，映照着窗外越来越暗的天空。一只酒杯边缘，留着李简淡淡的唇印，像是一个未完成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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