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的霉味裹着沉水香往鼻腔里钻,顾清棠的后背抵着苏玄机的胸膛,能清晰听见他喉结滚动的轻响。
外面顾三婶的骂声撞在门框上,像被揉皱的破布:"那小杂种要是敢碰主母的东西,我扒了他的皮!"
苏玄机的指尖抵在暗门缝隙处,能感觉到外面的脚步声正沿着廊下的青石板逼近。
他识海里三缕分魂微微震颤,第一缕刚要穿透暗门,顾清棠突然攥住他手腕——她的手凉得像浸过井水,却带着股说不出的稳:"等他们过了东角门再动。"
"怎么知道?"苏玄机的声音压得极低,后颈能感觉到她发间银簪的凉意。
"我娘教过,顾家的护院走东角门会跺两下脚。"顾清棠侧过脸,月光从门缝漏进来,在她眼尾描了道银边,"你听——"
廊下突然传来"咚、咚"两声闷响,像鞋底碾过青苔。
苏玄机分魂顺着门缝钻出去,正看见两个护院提着灯笼拐过影壁,刀鞘上的铜锈在月光下泛着暗黄。
他分魂掠过他们后颈,听见其中一个嘟囔:"三奶奶说主母的密信能换盐引,可这书房都翻三遍了......"
"嘘!"另一个突然顿住脚,灯笼光扫过暗门所在的书案,"那案角的烛台动过!"
苏玄机分魂猛地一缩,撞回识海时带起刺痛。
他反手扣住顾清棠的腰往暗室深处带,后背贴上潮湿的砖墙。
顾清棠的发尾扫过他下颌,声音轻得像呼吸:"别怕,暗门机关在我娘咽气前改过,他们找不着。"
外面传来"哗啦"一声,应该是书案被掀翻了。
顾三婶的尖叫紧跟着炸响:"连砚台都砸了!
找不着密信,你们今晚睡柴房!"脚步声在门口来回碾过,苏玄机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的闷响——不是害怕,是兴奋。
他能清晰算出:顾二叔要盐引,顾三婶要主母的把柄,可他们都不知道,阿秀尸身里的碎布写着"护龙银藏于顾氏祠堂第三砖",而顾清棠刚才说"第三块是空心的"。
"他们走了。"顾清棠突然抬头,耳尖蹭过他下巴,"脚步声往祠堂去了。"
苏玄机贴着门缝往外瞧,月光下两条影子正往院外挪,灯笼光在影壁上晃成模糊的光斑。
他松开顾清棠的腰,分魂再次钻出暗室。
这次他没往廊下走,而是顺着房梁往上——分魂术第二层破障能穿透结界,顾家的护院就算守在门口,也看不见一缕游魂。
房梁上积着层薄灰,分魂掠过时有细屑簌簌往下掉。
苏玄机听见西跨院传来顾二叔的冷笑:"那小赘婿要是真能翻出东西,我顾字倒着写!"另一个声音是顾三婶的,尖得像锥子:"他敢碰阿秀的尸首?
我让人把义庄烧了!"
苏玄机的分魂猛地一震。
他想起前半夜在义庄看见的半块带血丝帕,绣着顾家缠枝莲纹,还有阿秀指甲缝里的碎布——"承乾......"后面的字被血渍糊住了,但"承乾"是大宁朝最后一位太子的年号,而他怀里的虎符,正是承乾年间的制式。
"清棠。"苏玄机退回暗室时,额角沁出薄汗,"我去义庄。"
顾清棠的手突然攥紧他的衣袖:"太危险。
顾三婶的人刚说要烧义庄,你现在去......"
"分魂术第三层能读记忆残片。"苏玄机摸出虎符,温凉的触感透过掌心漫开,"阿秀的尸身里有血书,顾三婶烧纸的香灰里有丝帕,这些都不是巧合。
二十年前我娘被灭门,顾家......"他喉结动了动,"可能藏着我娘的东西。"
顾清棠盯着他眼底跳动的光,突然松开手。
她从发间取下银簪,塞到他掌心里:"带着这个,要是遇到脏东西......"话没说完就红了耳尖,"我在暗室等你。"
苏玄机的分魂穿过书房窗户时,夜风卷着槐叶扑过来。
他没走后巷,而是顺着房檐往义庄飘——分魂能穿透墙壁,可顾三婶的护院守在义庄门口,举着火把骂骂咧咧:"三奶奶说了,卯时一到就泼油!"
停尸房的棺材板还翘着半寸,阿秀的银镯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苏玄机的分魂钻进她右手的指甲缝,碎布上的血字突然泛起红光——不是他看错了,是分魂术第三层通幽触发了。
记忆残片像被揉皱的绢帛展开:阿秀跪在主母床前,手里攥着半块丝帕,哭腔里带着抖:"夫人,顾三奶奶说要烧祠堂的砖......"主母咳得浑身发颤,抓住她手腕:"去义庄,把血书塞在指甲缝里,就说......"
"轰!"
义庄的破门被踹开,顾三婶举着灯笼冲进来,金镯子撞在棺材上叮当作响:"果然在这儿!
小杂种,老娘今天......"
苏玄机的分魂猛地抽离,识海一阵刺痛。
他看见顾三婶的灯笼光扫过阿秀的尸首,她突然弯腰捡起什么——是半块带血的丝帕,和他在香灰堆里看见的那半块正好能拼成完整的缠枝莲纹。
"走水了!"
外面突然传来护院的大喊,火光从祠堂方向涌过来。
苏玄机的分魂顺着门缝钻出去,正看见顾二叔的护院举着火把往祠堂跑,而顾三婶攥着丝帕,脸上的肉都在抖:"去书房!
那小杂种肯定回书房了!"
暗室里,顾清棠听见脚步声逼近的瞬间,把苏玄机拉到最里面的墙根。
她的呼吸喷在他耳垂上,带着点茉莉香:"他们最多搜到寅时三刻。"
"陈伯留的字。"苏玄机摸出怀里的银簪,指尖擦过簪头的刻痕——和暗门内侧的"寅时三刻护院换班"是同一种笔锋,"他在帮我们。"
顾清棠的手指突然扣住他手背,力道重得几乎要掐进肉里:"你在义庄看到什么了?"
苏玄机望着她眼底跳动的光,把分魂读到的记忆残片和顾三婶捡起丝帕的画面说出口。
说到"承乾"二字时,顾清棠的睫毛猛地一颤,像被风吹动的蝶翼。
外面的脚步声突然停在暗门前,顾三婶的骂声贴着门缝钻进来:"搜!
连砖缝都给我扒开!"
苏玄机的分魂在识海凝成三缕,第一缕守着暗门,第二缕盯着顾三婶手里的丝帕,第三缕......他望着顾清棠发间晃动的银簪,突然笑了:"等护院换班,我们去祠堂。"
顾清棠没说话,只是攥紧了他的手。
暗室里很黑,可苏玄机能看见她眼睛里的光,像星子落进深潭——那是信任,也是期待。
当顾三婶的骂声再次往院外挪时,苏玄机摸出虎符。
这次虎符的温度不再灼人,反而带着种熟悉的暖意,像有人隔着二十年的光阴,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清棠。"他低头,看见她发间的银簪在黑暗里闪着微光,"等天亮,我带你去看顾家祠堂的第三块砖。"
苏玄机推开暗门时,霉味裹着冷夜的风扑了满脸。
顾清棠的银簪还攥在他掌心,尾端刻着的"寅时三刻"被体温焐得发烫——老管家陈伯的暗语,此刻正随着院外更漏声在他耳边敲得发响。
书房里一片狼藉,被掀翻的书案压着半卷《盐策》,砚台碎成三瓣,墨汁在青砖上洇出狰狞的黑花。
顾清棠的指尖抚过案角被撬过的痕迹,喉间溢出一声冷笑:"顾三婶连铜镇纸都顺走了,倒是会挑值钱的。"她转身时,月白裙角扫过苏玄机的鞋面,"说吧,义庄里到底看到了什么。"
苏玄机将虎符和半块带血丝帕摊在桌角。
丝帕上的缠枝莲纹在月光下泛着暗褐,像凝固的血。"阿秀的记忆里,主母让她把血书藏在指甲缝,说'护龙银藏于祠堂第三砖'。"他指腹划过虎符上的云纹,"而这东西,是承乾年间的虎符——二十年前,承乾太子被灭门,我娘......"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如石,"我娘的信物,也是这样的云纹。"
顾清棠的指尖突然扣住桌沿,骨节泛白。
她盯着虎符的目光像淬了冰,又慢慢软成一汪深潭:"护龙银是先皇私库,当年随承乾太子失踪。
顾家能从普通盐商做到金陵首富......"她猛地抬头,眼尾的银边在月光下刺得人睁不开眼,"我这就去见母亲。
她病中虽不问事,可当年父亲临终前说'清棠若遇大难,持半块玉璜去见主母'——那玉璜,我藏在妆匣最底层。"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咔"的一声,像是木棍折断。
苏玄机分魂瞬间穿透窗纸——顾二叔正带着西个护院往书房冲,腰间的鎏金腰带在月光下晃得刺眼。
顾三婶跟在他身后,金镯子撞得叮当响:"那小赘婿肯定没走!
搜出东西,盐引分咱们三成!"
"躲不过。"苏玄机反手攥住顾清棠的手腕,分魂如游丝般掠过房梁。
后墙根有个半尺宽的狗洞,是当年顾清棠养的雪獒扒的——他前夜分魂探路时记过。"跟我来。"他扯着她蹲下身,青砖缝里的青苔蹭脏了她的裙角。
顾清棠的呼吸喷在他后颈:"这洞只能钻一个人。"
"你钻。"苏玄机把虎符塞进她掌心,"我分魂留在书房引他们。"
顾三婶的骂声己经撞在门框上:"砸门!砸不开就放火烧!"
顾清棠突然用力,反将他推进狗洞。
她的银簪扎进他掌心,疼得他倒抽冷气:"我娘说过,赘婿是顾家的盾,但顾家的女儿......"她弯腰钻进洞时,发间的茉莉香裹着泥土味涌进他鼻腔,"是刀。"
两人滚进后院的瞬间,书房门"轰"地被踹开。
顾二叔的灯笼光扫过空桌,骂道:"跑了?
追!"脚步声如暴雨般碾过青石板,往西边偏院去了。
顾清棠的住所是东跨院最尽头的小筑,窗纸上还透着烛火——陈伯早备下了。
苏玄机反手闩门时,听见她在身后解璎珞的声响:"妆匣在雕花柜第三层。"
檀木匣打开的刹那,半块羊脂玉璜在烛火下泛着暖光。
苏玄机的分魂轻轻碰上去,识海里突然炸开一道白光——是个穿墨绿宫装的女子,将半块玉璜塞进小婴儿襁褓,哭着说:"玄儿,找顾家,找清棠......"
"你!"顾清棠的指尖几乎要戳到他眉心,"你早知道主母和你娘有关联?"
"我前夜分魂探主母的院子,看见她床头挂着半块玉璜。"苏玄机摸出虎符,与玉璜并在一起,缺口严丝合缝,"阿秀说顾三婶要烧祠堂第三砖,而主母的玉璜和我的虎符能拼合......清棠,护龙银可能不止是钱。"
顾清棠突然抓起案上的烛台,火光照得她眼尾发红:"现在去义庄。
阿秀的尸首里有血书,顾三婶拿了丝帕,我们得抢在她前头。"
"子时三刻。"苏玄机按住她要掀帘的手,"顾三婶的护院卯时换班,现在去......"
"你分魂术第三层能读记忆,我带了母亲给的避魂香。"顾清棠扯下腕上的翡翠镯子,"这是母亲的陪嫁,当铺能当五十两,够买通义庄守夜的。"她转身时,裙角扫落案上的茶盏,"我等不了。"
苏玄机望着她挺首的脊背,突然笑了。
他摸出怀里的银簪,簪头的刻痕在烛火下闪着微光——那是陈伯留的"护院卯时三刻犯困"。"走。"他将分魂凝成三缕,一缕探路,一缕护在顾清棠身侧,"我背你翻墙。"
两人刚摸到后巷墙根,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苏玄机分魂掠过去,看见三个蒙面人正往顾清棠的小筑跑,腰间挂着的火折子在夜色里像三只红眼的狼。
"清棠。"他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砖,"有人要烧你的院子。"
顾清棠猛地回头,小筑的窗纸己经被点着了。
火光里,她的眼睛亮得惊人:"这是逼我们去义庄。"她攥紧玉璜和虎符,"走,他们要毁的,就是我们要找的。"
苏玄机背起她跃上墙头时,听见身后传来顾三婶的尖叫:"追!
别让他们拿到血书!"夜风卷着焦糊味扑进鼻腔,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顾清棠的银簪正插在他发间,与她的那支遥相呼应,像两簇不熄的火。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两人站在义庄门口。
停尸房的棺材板还翘着半寸,阿秀的银镯在晨光里泛着幽光。
苏玄机的分魂钻进她指甲缝的瞬间,识海里炸开一行血字:"护龙银藏于顾氏祠堂第三砖,承乾遗孤与顾家嫡女,合璧可开......"
顾清棠的手突然覆上他手背。
她的掌心沁着汗,却比他还稳:"去祠堂。"她说,"然后,去见母亲。"
远处传来顾家祠堂的晨钟,余音裹着未散的夜雾,漫过两人交握的手。
苏玄机望着她发间晃动的银簪,突然想起前夜暗室里她说的话——"顾家的女儿是刀"。
而他知道,这把刀,就要出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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