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棠的书房里,烛火在妆匣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苏玄机后颈的玄鸟纹还在发烫,像有根细针在皮下轻轻挑动。
他望着顾清棠将妆匣里的旧信一封封摊开,纸页窸窣声里,窗外的脚步声突然停在院外——是护院们被陈伯拦在了月洞门外。
"陈伯。"顾清棠头也不抬,指尖抚过泛黄的信笺,"去前院拿盏琉璃灯来,油要足的。"
老管家攥着铜锁的手松了松,喉结滚动两下:"姑娘,顾二叔那伙人怕是要闹到主母灵前......"
"他们要的是由头。"苏玄机开口时,后颈的热意顺着脊椎窜到太阳穴。
他记得方才在密室里,玉匣幽蓝的光映着顾清棠的脸,和铁口张临终前说的"玄鸟绕玉"分毫不差。"守住门,别让任何人看见这些信。"
陈伯重重点头,转身时袍角扫过门槛,带起一阵风,将案头一张信纸吹得翻了页。
顾清棠眼疾手快按住,指腹突然顿在某行墨字上——那是顾承钧的笔迹,二十年前的旧信:"......皇室遗孤己入顾家,乳名阿玄,颈后玄鸟纹为证......"
"阿玄。"顾清棠念出那个名字时,声音轻得像片雪。
她抬头看向苏玄机,烛火在她眼底碎成两点星子,"你......"
苏玄机的心跳声突然震得耳膜发疼。
他想起七岁那年冬夜,铁口张裹着破棉袄给他擦药,老相师浑浊的眼睛突然亮得吓人:"小要饭的,你颈后这纹路,不是凡物。"又想起三个月前老相师咽气前,攥着他手腕嘶喊:"快跑!
他们要找的是玄鸟......"
"是我。"他听见自己说,喉咙像被浸了酒的棉絮堵住。
窗外传来陈伯咳嗽的暗号——护院们往侧院去了。
顾清棠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后颈的纹路,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所以密室里的玉匣,顾家历代家主才会叮嘱'非玄鸟不启'。"她将信推到他面前,墨迹里浸着陈年老墨的腥气,"阿玄,我们需要更多证据。"
苏玄机盯着信上"铁口张"三个字,突然起身。
分魂术第二层"破障"的魂力在体内翻涌,他能清晰感觉到,祖祠密室那抹幽蓝的光正在召唤——那光里有分魂进阶需要的怨魂晶,更有他身世的答案。
"清棠,你守着这些信。"他解下腰间的青铜算牌,塞进她手心,"我再去祖祠。"
"现在?"顾清棠霍然站起,裙角扫落半盏茶,"顾二叔的人还在院子里!"
"他们要找的是擅闯祖祠的罪名。"苏玄机扯了扯皱巴巴的外袍,嘴角扯出个冷硬的笑,"可要是我能证明,真正该被家法处置的是他们......"他顿了顿,分魂己在识海凝聚成两缕,"我分两缕魂,一缕探密室,一缕守外围。
破障层的分魂能穿透砖墙,他们发现不了。"
顾清棠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三息,突然低头从妆匣最底层摸出块羊脂玉牌——正是她方才在密室里握过的那块。
玉牌上的玄鸟纹与苏玄机后颈的纹路严丝合缝,碰在一起时发出清越的鸣响。
"带着这个。"她将玉牌塞进他掌心,"二十年前我爹说,这是给遗孤的信物。"
苏玄机捏着玉牌转身,门轴吱呀一声轻响。
他刚跨出半步,又回头:"若我半个时辰没回来......"
"我会带着陈伯砸开祖祠的门。"顾清棠指尖绞着帕子,指节泛白,"你是我顾清棠的夫婿,顾家的事,没有你一个人扛的道理。"
夜风卷着桂香扑进来,苏玄机的分魂己悄然离体。
一缕魂穿透西墙,往祖祠方向飘去;另一缕则悬在书房梁上,监视着院外动静。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混着分魂的嗡鸣,在黑暗里格外清晰。
祖祠的青砖在分魂视角下泛着青灰,密室的石门虚掩着——方才顾二叔撞翻的铜灯早被护院扑灭,却留了满地焦黑的木屑。
苏玄机的分魂穿过石门,停在那口檀木匣前。
匣盖半开,幽蓝的光正是从匣内一本旧书里透出来的。
他的分魂试探着触向那本书,书页突然自动翻卷,露出夹在其中的半张黄绢。
绢上的字迹被血浸过,隐约能辨"玄元帝......遗诏......"几个字。
更奇异的是,当分魂触到绢角时,一缕若有若无的记忆残片突然窜进识海——是个穿着龙纹暗绣的男人,将婴儿塞进老仆怀里,说:"带他去金陵,找顾家......"
苏玄机的主魂在书房猛地一颤,后颈的玄鸟纹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他听见顾清棠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阿玄?
你怎么了?"
分魂却还停在那页黄绢前。
幽蓝的光突然大盛,将整本书照得透亮,书页间竟浮起几枚指甲盖大小的怨魂晶,正随着分魂的靠近微微震颤——那是分魂术突破第三层"通幽"的关键。
而在这些怨魂晶之下,还压着半块碎裂的玉珏,纹路与顾清棠的玉牌严丝合缝。
苏玄机的分魂刚要触碰,院外突然传来顾三婶的尖叫:"搜!
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出那对狗男女!"
他的分魂猛地缩回体内,主魂踉跄一步,撞在书案上。
顾清棠赶紧扶住他,却见他额角全是冷汗,眼底泛着奇异的幽蓝:"清棠,我找到......"
"嘘。"顾清棠突然捂住他的嘴。
窗外传来护院踹门的声响,陈伯的喝骂声混着木棍撞击声炸响。
她迅速将信笺塞进妆匣暗格,又把苏玄机按到椅子上,抄起茶盏泼在他身上:"装醉!"
门被撞开的瞬间,苏玄机歪在椅背上,衣襟半敞,后颈的玄鸟纹若隐若现。
顾清棠红着眼眶扑过去:"二叔!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顾二叔捂着发肿的喉结挤进来,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信笺——却见那不过是顾清棠新绣的花样图稿。
他脸色一沉,刚要开口,苏玄机突然低笑一声,手指无意识地着掌心的玉牌。
那抹幽蓝的光,正透过指缝漏出来。
苏玄机的分魂刚触到黄绢边缘,识海里便炸开一道刺目的白光。
龙纹暗绣的衣角扫过他的魂体,婴儿的啼哭混着刀剑撞击声从记忆深处涌来。
那个穿着玄色冕服的男人指尖沾着血,将襁褓塞进老仆怀里时,腰间玉佩碎成两半,半块嵌进襁褓里,半块攥在男人掌心:"告诉顾家,玄元帝的骨血,宁死不降。"
主魂在书房里猛地攥紧茶盏,瓷片扎进掌心都未察觉。
顾清棠的手按在他颤抖的背上,温香软玉的体温透过锦缎传来:"阿玄?"她声音发颤,却仍强撑着镇定,"可是分魂术反噬?"
"清棠。"苏玄机抬起头,眼底的幽蓝还未褪尽,"我看见他了。"他舔了舔干涩的唇,"玄元帝。"
顾清棠的瞳孔骤然收缩。
妆匣暗格里的旧信在她脑海里翻涌——顾承钧二十年前写回家的信里,"皇室遗孤"西个字突然有了具体的轮廓。
她指尖抚过他后颈的玄鸟纹,那纹路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发烫,"所以玉匣里的半块玉珏......"
"和你给我的玉牌能拼成完整的玄鸟。"苏玄机将掌心的羊脂玉牌与分魂在密室看到的玉珏重叠,虚影在两人之间浮起,玄鸟振翅的纹路在空气中划出金芒,"当年玄元帝将半块玉珏缝进我襁褓,另一半随他留在了皇宫。"
院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脆响。
顾清棠的手猛地扣住他手腕,两人同时望向被撞开的木门。
顾三婶的尖嗓门穿透夜色:"祖祠那边有动静!
方才我就说那对野鸳鸯肯定藏了什么宝贝,二伯你偏不信——"
"闭嘴!"顾二叔的呵斥带着浓重的酒气,"要是让家主知道咱们夜闯祖祠......"
"家主?"顾三婶冷笑,"你当那老东西还能活过这个月?
主母房里的参汤我都换了三回,如今就等......"
话音戛然而止。
苏玄机的分魂在梁上看得清楚:顾二叔狠狠掐了顾三婶的胳膊,眼神扫过满地被茶水打湿的"花样图稿"时,突然顿在苏玄机脚边——那里落着半片从密室带出来的黄绢残页,沾着茶水的血字"遗诏"格外刺目。
"搜!"顾二叔突然暴喝,腰间的鎏金算盘砸在案几上,"把这院子翻个底朝天!"
苏玄机的分魂瞬间缩回体内。
他拽着顾清棠往妆匣后的暗门退去,陈伯早一步推开墙上的青砖,露出仅容两人的狭窄暗室:"姑娘,当年老夫人防着宅斗,在每间主屋都留了逃生道。"
顾清棠刚要钻进去,突然回头抓起妆匣里所有信笺塞进苏玄机怀里:"带着这些,比命还金贵。"
暗门闭合的刹那,顾三婶的指甲刮过门板:"哎!这墙缝里有灰!"
苏玄机的后背抵着潮湿的砖墙,能清晰听见顾二叔踹翻茶桌的声响。
分魂术第二层的魂力在体内翻涌,他甚至能分辨出顾三婶腕间金镯子的碰撞声——那是前日她偷拿主母陪嫁金器时,他在分魂里见过的。
"什么都没有!"护院的声音从外间传来,"就几幅绣样,半盏冷茶。"
"不可能!"顾三婶的声音更近了,"我明明看见那小杂种手里有光......"
"够了!"顾二叔低喝,"主母灵前还摆着香,咱们在嫡女院子里闹得太凶,传出去让族老们知道......"
脚步声渐远。
苏玄机数到第十七个呼吸,才轻轻推开暗门。
顾清棠的鬓发散了一缕,沾着暗室的蛛网,却仍紧攥着他的衣袖:"他们提到主母的参汤......"
"我听见了。"苏玄机将信笺塞进怀里,指尖触到玉牌的凉意,"顾三婶在给主母下毒。"
陈伯的手猛地抖了抖,老管家的眼眶瞬间通红:"主母待我如家人......"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顾清棠抹了把脸,将散落的簪子重新别好,"阿玄,咱们得去主母院里。"
"现在?"陈伯急了,"顾二叔的人还守在院外!"
"正因为他们守着,才更要去。"苏玄机摸出腰间的青铜算牌,算珠在指尖转出半轮银月,"顾三婶说主母活不过这个月,说明毒效还没发作。
咱们要是能拿到参汤的药渣,就能在族老面前撕开他们的画皮。"
顾清棠的目光扫过他后颈的玄鸟纹,突然笑了:"我就知道,你从来不是只会装神弄鬼的赘婿。"她提起裙摆往门外走,又回头拽住他的手,"走,我带你去见主母。"
夜风吹起她的裙角,露出绣在里衬的玄鸟暗纹——与苏玄机后颈的纹路如出一辙。
祖祠方向突然传来乌鸦的尖啸。
苏玄机的分魂悄然离体,一缕飘向主母院的方向,一缕绕着顾清棠盘旋。
他能看见前方垂花门内,主母房里的烛火还亮着,窗纸上投着个佝偻的影子,正将药罐里的汤液往茶盏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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