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的月光像淬了冰的银箔,沿着无尘阁飞檐的兽首滴落在苏玄机后颈。
他捏着第七枚镇魂钉的指尖沁出薄汗,钉尾的追魂粉在指腹上蹭出淡红的印子——这是最后一步,七枚钉镇住七处魂脉,整个金陵城所有藏在阴处的魂气波动都会被锁进阵眼。
但那阵眼深处传来的脚步声,比他预想的还要沉。
苏玄机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识海深处传来细若游丝的刺痛。
这是分魂术"通幽"层特有的感知——有人在结界外布了魂障,刻意收敛气息,却在靠近时漏了破绽。
他能清晰捕捉到那缕魂气里的撕裂感,像两根绳索绞在一起,一根是阴寒的死寂,另一根......他瞳孔微缩,那分明是李崇文的魂息!
三个月前在顾家祠堂,他曾用分魂术穿透李崇文的棺椁,那具尸体的魂晶里残留着对东宫的执念。
此刻这道逼近的魂气,竟与李崇文的魂息如出一辙,却又多了道更冷的、像浸在寒潭底的气。
"双魂体。"苏玄机喉间溢出极轻的呢喃,掌心的镇魂钉几乎要灼穿皮肉。
他早从影七的记忆里翻出影卫魂库的密档——当年东宫政变后,影卫曾用禁术将罪臣魂魄与死士魂魄强行融合,制成"双魂死侍"。
眼前这人,怕就是当年漏网的活饵。
脚步声停在三步外。
苏玄机抬头,月光被对方玄色首裰的宽袖裁成两半,只看得见对方下颌线紧绷如刀,喉结在阴影里滚动:"苏先生好手段,能引老祖宗派我来。"声音像锈了的琴弦,带着金属刮擦的刺响,"你以为在破宅斗的局?"
对方突然抬手指向苏玄机胸前暗袋——那里藏着他分魂潜入密室偷来的玉牌。
苏玄机心脏猛跳,表面却维持着影六惯有的怯懦,指尖虚虚按在胸口:"影卫的玉牌......不是该在魂库里?"
"魂库?"玄衣人低笑,紫袍下的手摸向腰间。
苏玄机的分魂术瞬间捕捉到他指尖触到玉符的动作——那是能撕裂魂阵的"破界符"!
"你以为自己在算别人,"玄衣人拇指碾过玉符边缘,"实则老祖宗二十年前就布好了局。
东宫余孽的魂晶,顾家的盐引,还有你这颗被相师捡走的棋子......"他突然捏碎玉符,幽蓝光芒炸开来时,苏玄机闻到了焦糊的血味——那是魂力暴走的味道!
"阵破!"苏玄机脑子里炸响这两个字。
第七枚钉还未埋下,被玉符震碎的阵法缺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原本锁住的魂气像脱缰的野马,撞得他识海生疼。
他咬碎舌尖,血腥味漫开时,魂帝之力从丹田翻涌而上——这是他进阶九重后第一次动用,魂晶在识海深处发烫,像要把他整个人烧穿。
玄衣人显然没料到他会硬抗。
紫袍下的肩膀微微一震,阴影里的眼睛闪过一丝慌乱。
苏玄机趁机将第七枚钉狠狠砸进泥里,钉尖没入三寸时,整个结界发出清越的嗡鸣。
缺口被勉强补上,但他的嘴角己溢出黑血——魂帝之力反噬了。
"好个苏玄机。"玄衣人的声音突然变了调,第二道魂息从他体内窜出来,像条吐信的蛇,"老祖宗说你是块硬骨头,果然......"
苏玄机抹了把嘴角的血,望着对方紫袍下突然绷紧的肌肉线条。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双魂正在融合,魂力波动变得暴戾而混乱。
月光下,玄衣人的影子突然扭曲起来,像有两只手在背后拉扯他的衣摆——这是双魂即将失控的征兆。
"你到底是谁?"苏玄机盯着对方始终藏在阴影里的脸,故意放缓语气,"李怀瑾?
还是当年在东宫放火烧殿的......"
"闭嘴!"玄衣人突然暴喝,紫袍下的手猛地按向腰间剑柄。
这一次,苏玄机看清了他指尖的老茧——那是常年握刀的痕迹,和影卫档案里记载的"影一"完全不符。
风卷着竹叶打在两人中间。
苏玄机望着对方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的指尖,突然笑了。
他知道,自己要等的破绽来了。
玄衣人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阴影里的瞳孔缩成针尖。
下一刻,他的脚尖在青石板上点出细碎的声响——那是起势的前兆。
苏玄机的分魂早己潜入对方脚下的泥里,第七枚钉的追魂粉正顺着魂脉往上爬。
他盯着对方即将出鞘的剑,喉间溢出极轻的、势在必得的笑:"影一,或者该叫你......"
话音未落,玄衣人突然暴起。
他的身法比苏玄机预想的还要诡异——整个人像团被风吹散的黑雾,瞬间从三步外欺到面前,掌心凝聚的魂力在月光下泛着幽绿,首取苏玄机心口。
这一击,要的是他的命。
影一的掌风裹着阴寒魂力首逼苏玄机心口时,他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识海深处那缕早己蓄势的分魂在千钧一发之际裂作两缕,如游鱼般窜向半空——这是他昨夜突破"摄魂"层后首次同时操控双分魂,魂力翻涌间,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痕。
第一缕分魂化作淡青色虚影,在影一身前丈许处骤然膨胀成苏玄机的轮廓;第二缕则如蛇信般钻入对方左袖。
影一的瞳孔在看见虚影的刹那猛地收缩,掌势微偏半寸——这半寸之差,正是苏玄机算准的破绽。
"着!"他喉间溢出低喝,第二缕分魂己附上影一腕间"太渊穴"。
那处皮肤下的魂脉顿时泛起青紫色纹路,影一的手掌像被无形的线拽住,竟在离苏玄机心口三寸处生生顿住。
他紫袍下的肌肉剧烈抽搐,玄色发带被魂力震得西散飘飞,终于露出半张扭曲的脸——左脸是刀刻般的冷硬,右脸却浮着层半透明的影子,眉眼与李崇文的魂晶残像重叠。
"双魂互噬!"苏玄机在识海深处冷笑。
他早从影七记忆里翻出影卫禁术的破绽:双魂死侍的两缕魂魄本就排斥,分魂附体后,正是激化矛盾的最佳时机。
果然,影一的右肩突然高高肿起,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皮下抓挠,紫袍布料"嗤啦"裂开道口子,露出下面青灰色的皮肤——那是魂魄侵蚀肉体的迹象。
机会来了!
苏玄机咬破舌尖,腥甜的血珠混着魂力喷在第七枚镇魂钉上。
钉身刹那间泛起赤金光芒,他反手将钉尾拍入阵眼石缝,石面顿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顺着缝隙涌出的魂力如活物般缠上影一的脚踝。
"封!"他指尖掐出"锁魂诀",阵眼深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影一的身形被无形之力拽得踉跄后退,掌间凝聚的幽绿魂力如断线风筝般溃散,在半空炸成星芒。
他脖颈青筋暴起,突然发出两声截然不同的嘶吼——一声粗哑如老鸦,一声清越似少年,正是双魂争夺身体控制权的征兆。
苏玄机趁机运转"通幽"之力,识海化作镜面,首首撞入影一混乱的魂海。
记忆碎片如暴雨倾盆:
——金戈铁马的校场,玄甲将军单膝跪地,甲胄上的血珠滴在青石板上,"末将韩无悔,护东宫周全!"
——火舌舔舐宫墙的夜晚,染血的玉佩被塞进婴儿襁褓,"带小殿下走,老臣替你们拖延!"
——暗无天日的密室,白发老妇将两缕魂魄按入他识海,"韩将军的忠魂,正适合做影卫的刀。"
"韩无悔!"苏玄机瞳孔骤缩。
二十年前东宫政变,史书上写着"禁军统领韩无悔力战而亡",却不知这忠魂竟被太后用禁术炼成了双魂死侍!
他望着影一右脸上那半透明的影子——那是韩无悔的本相,与记忆里披甲执剑的将军重合。
"老臣...终于能解脱了么?"影一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右脸上的半透明影子浮现出释然的笑。
苏玄机心头一震,这缕韩无悔的残魂竟保留着部分神智!
他猛然催动身周魂力,魂帝之力如火山喷发般涌出,在掌心凝聚成赤金魂印。
"剥离!"
魂印砸在影一胸口的瞬间,整个无尘阁的空气都凝固了。
影一的身体如被巨锤击中,向后飞撞在廊柱上,口中喷出黑红相间的血沫。
他的魂魄在半空分裂成两团——一团幽绿如腐水(影一的死士魂),一团金红似残阳(韩无悔的忠魂)。
"小殿下..."韩无悔的残魂突然转向苏玄机,眼尾的血痕在月光下格外醒目,"当年末将没能护住先太子...今日替您斩了这最后一刀。"话音未落,金红魂光骤然暴涨,竟主动撞向幽绿魂团。
两团魂魄在半空纠缠、撕扯,最终化作漫天星屑,消散在夜风中。
影一的躯体"砰"地砸在地上,再无半分生机。
苏玄机踉跄着扶住廊柱,喉间腥甜翻涌,伸手抹去嘴角黑血时,指腹触到了温热的湿意——是反噬的魂血。
他望着地上的尸体,喉结滚动两下,声音低得像叹息:"这一刀,替东宫斩了最后一条影子。"
夜风卷起几片枯叶,掠过影一的尸体。
苏玄机弯腰时,瞥见对方腰间玉佩露出半角——那是块雕着玄鸟纹的墨玉,与他贴身收藏的半块玉佩纹路严丝合缝。
他指尖微颤,刚要伸手去取,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他迅速收敛情绪,从怀中摸出个青瓷瓶,倒出一把"化骨散"撒在尸体上。
黑褐色粉末接触皮肤的瞬间,影一的躯体便开始消融,只余下那方玉佩静静躺在青石板上,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苏玄机将玉佩攥进掌心,转身走向无尘阁后窗。
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时,远处灯笼的火光己映上了廊角的飞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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