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会离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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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会离开吗?

 

深夜的书房像被按下了静音键,连落地钟黄铜指针的每一次轻颤都放轻了脚步,唯恐惊扰了窗边那个凝固的身影。谢怀瑾罕见地没有坐在宽大的书桌后处理那些堆积如山的文件,只是沉默地倚在冰凉的窗框边。月光穿过澄净的玻璃,流淌进来,将他挺拔的影子拉得很长,孤零零地投在深色的橡木地板上,像一道被遗忘的、沉默的剪影。

指尖无意识地着光滑的窗框,触感冰凉。然而,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触感却在神经末梢顽固地跳跃着——傍晚露台上,她脸颊的温度,柔软、温热,带着沐浴后清新的橙花香气。那温度仿佛烙印在了他的指腹上,挥之不去。还有她仰起头时,几缕不听话的发丝不经意扫过他手腕内侧的肌肤,比任何己知的丝绸都要细腻柔软,带来一阵微妙的、令人心悸的痒意。

记忆像一部无声的黑白电影,在他精密却空旷的思维宫殿里一帧帧固执地回放:

——她仰头时发丝扫过他手腕的触感,比最上等的丝绸还要柔软,带着淡淡的橙花香气。

——他问"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时,她眼睛里的疑惑,睫毛在暮色里轻轻颤了颤,像是没听懂他的话。

——以及……遇到她之后,他人生中一次又一次的落荒而逃。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空洞。

多讽刺啊,一个连死亡都不曾激起半分波澜的人,一个能在梦中冷静地目睹她一次次死亡、然后亲手点燃一切的人,竟然会因为一个简单的、带着试探意味的触碰,而仓皇地选择退避。

指尖轻轻抬起,隔着薄薄的丝质睡衣布料,抵在左胸口的位置。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奇异的温度,一种陌生的、微弱却不容忽视的搏动感。这种感觉,不像是物理层面的心跳加速,更像是在他认知中那片被永夜冰封的极地荒原上,突然照进了一束毫无预兆的阳光。冰川深处,仿佛传来细微却清晰的、连绵不绝的崩裂声。

最初的梦境,是他混沌世界里的第一个坐标点。

在父母离世后,世界对他而言,彻底沦为一场庞大而精确的舞台剧。他完美地扮演着谢家继承人、商业奇才、众人眼中无可挑剔的绅士角色,熟稔地运用着从观察中学来的表情、语气、行为模式,如同设定精密的程序。

首到某天夜里,他梦见暴雨中奔跑的身影——那是他第一次在梦里见到"林夏"。

他以为那是命运给他的指引。

于是他找到了她,把她带回来,像收藏一件珍贵的藏品,为她提供优渥的生活。可很快他就发现,林夏的眼里没有光了,而自己也并没有因为她的存在对这个世界泛起任何一点涟漪。她瑟缩、畏惧,像一只被雨淋湿的鸟,连挣扎都小心翼翼。 那个瑟缩在墙角发抖的"林夏",和现在这个会主动抓住他手的女人重叠又分离。梦里的他曾经想过放走她,在他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从那个人眼里看到"生机"的时候。可惜命运没给他机会,不管怎么改变,她总会先一步死在逃跑的路上。

——首到那一天,现实与梦境之间,骤然划开了一条泾渭分明的分割线。

她醒了,不再是那个瑟缩的“林夏”,而是变成了“林岁和”。她眼里的畏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灼人的、让他感到陌生的光芒。

她不再躲闪,甚至会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笑。她会在他专注于文件时突然凑过来,带着好奇探究的眼神问:“谢怀瑾,你喜欢什么颜色?”;会在他陷入那种熟悉的、仿佛与世界抽离的虚无恐慌时,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轻轻拍打他的背脊,用一种哄小孩般理所当然的语气说:“没事的,没事的。” 她的存在,不再是一件需要精心呵护的藏品,而是一簇突然在他冰冷世界里点燃的、跳跃的火焰。

这簇火焰,第一次在他精密运转的认知体系里,点燃了一种名为“好奇”的情绪。

——好奇她为什么能笑得那么明亮?

——好奇“喜欢”一个人,除了模仿那些标准动作,是否还有别的、更真实的表达?

——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想,如果像梦里那个模糊的念头一样,真的放她离开这座牢笼,她……还会不会回来?

这些念头,对他而言是全然陌生的。二十多年来,他的人生像一座由冰冷齿轮驱动的巨型钟表,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决策都精准无误,符合逻辑和预期。可她的出现,却像一粒微小的、不合规格的沙子,落入了这精密的齿轮系统。起初只是细微的滞涩感,渐渐却引发了难以预测的震颤,让一切既定的轨迹都开始变得模糊、不确定起来。

所以他开始搜索大量资料,试图和过去一样,寻找到一种符合社会期待,符合林岁和需要的情感表达模板。他的父母,那种相濡以沫、眼神交汇便能读懂一切的默契,是他逻辑世界里关于“爱”的最高级定义。他笨拙地模仿着,试图用这些外在的行为框架,去填补和回应内心那片巨大的、无法感知的空洞和每次靠近林岁和心中那无法言明的感觉。

窗外,第一缕晨光悄悄爬上了窗棂。

谢怀瑾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她脸颊的温度。

那么烫,烫得他几乎要缩回手——不是厌恶,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畏惧。

他畏惧自己会沉溺,畏惧梦里那个死亡的结局会真的上演,也在畏惧一个感知不到情感的怪物会被林岁和拒绝。

就像现在,他站在这里,脑海中全是她仰头看他时眼睛里细碎的光。他想靠近,想像普通人那样自然地拥抱她,想用手指梳理她被晚风吹乱的发丝。

但他不敢。

他太了解自己了。这份“了解”源于冰冷的诊断报告,也源于无数次自我审视后的清醒认知。无法感知爱,就意味着对能引发他“异常”反应的人和事,极易产生极端、乃至毁灭性的执念。就像他对这个世界毫无眷恋,但因为那是父母希望他活下去的世界,他便会用尽一切手段去维系它表面的运转。

而当维系成为不可能,那么连同自己一起彻底焚毁,便成了唯一合乎逻辑的结局。他从不怀疑梦里的自己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而现在,林岁和,正用她那毫无章法的、带着温度的鲜活,一点点撬动着他用理智和模仿筑起的高墙基石。每一次触碰,每一次好奇的提问,每一次带着关切的靠近,都在那冰墙上凿开细微的裂痕。

一个陌生而巨大的疑问,如同晨光般穿透冰层,清晰地浮现在他空旷的心湖上:

如果……松开那模仿来的、名为“占有”的枷锁,

她……会选择留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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